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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已经看到了他留下的前一个信号,正在向这里靠拢,还是……已经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上?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他必须当自己是孤身一人,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做完这一切,孟煜城没有返回,而是调转方向朝着那片火光最亮的区域潜去。

  驿馆。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戒备就越是森严。

  风里传来属于军士身上特有的铁器和皮革味道,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那是常年杀戮才会有的气息。

  孟煜城没有贸然抵近,而是在百丈之外一处倒塌的院墙后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也足以让他看清驿馆外围的布防。

  驿馆的大门紧闭,门口立着四名全副武装的北狄卫兵,火把的光照在他们身上,连皮甲上的狼头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高处的墙角和箭楼上,应该还有隐藏的暗哨,这个位置选得极好,彼此之间可以形成交叉的火力覆盖,并且没有任何死角。

  这不像是一个驿馆该有的防卫,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军事要塞!

  想到这里,孟煜城的心往下沉。

  按照他以往的认知跟经验,防卫越森严,代表着里面的人身份越尊贵,也代表着他想做的事情难度越大。

  他没有急躁,而是将整个人贴在墙后一动不动,默默地将观察到的所有信息都记在心里。

  一队巡逻兵从街角走过,一共十二人,他们步伐整齐,兵器精良。

  孟煜城注意到,这些人的靴子上都镶嵌着一小块狼牙。

  他眯着眼回忆着跟北狄人打交道的所有细节——这是北狄王庭禁卫军的标志!

  禁卫军都出动了,驿馆里住的难道是北狄的王族?

  他默数着时间,大概一炷香后箭楼上的暗哨换防了,这些人的动作干净利落,交接时有固定的口令和手势。

  孟煜城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个手势,记下了它的顺序和细节。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门口的卫兵也进行了轮换。

  就在这时驿馆的侧门忽然打开,一个仆人提着一桶泔水出来倒在不远处的角落。

  借着门打开的瞬间,孟煜城看到了院内一闪而过的景象。

  里面是更多的卫兵,还有一口临时搭建的马厩,里面喂养的战马高大神骏,远非普通骑兵的坐骑可比。

  此刻,所有的规律,所有的细节都被他一一刻进了脑子里。

  直到后半夜,感觉已经无法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后孟煜城才悄然后退,他再次融入无边的夜色原路返回。

  当他再次推开棚屋的门时,里面的余烬已经彻底熄灭,一片黑暗。

  他轻车熟路地回到墙角,刚准备坐下就听到了女儿在睡梦中的一声呢喃。

  “娘亲……”

  孟安年的声音含混不清,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爹爹,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救娘亲的药……”

  闻言,孟煜城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女儿那句话让他胸口猛地一堵,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缓缓走到炕边,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

  那弯弯的眉,那小巧的鼻,都像极了她的母亲,像极了那个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女人花无眠。

  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喉头,让他这个铁打的汉子也觉得难受。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硬,坚强到可以承受一切,可女儿的一句梦话轻易就击溃了他所有的伪装。

  救娘亲的药……

  是啊,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花无眠,只是孟景的伤势来得太急太凶,他才不得不先来北狄寻找解药。

  可他何曾有一刻忘记过那个还在等着他回去的妻子?

  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带凉意。

  他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那动作笨拙却又温柔。

  “快了……”他用极低的声音说话,“年年乖,爹爹一定找到药。”

  “一定救回你娘亲。”

  这句话既是安抚也是对他自己的承诺,是一名男人对他的女儿,对他的妻子,对他整个的家许下的最沉重的诺言。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他刚毅的脸颊上投下一道光影。

  天刚蒙蒙亮,棚屋里还是一片昏暗。

  孟安年早就醒了,她睁着眼睛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小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昨天那个叫“小狼”的男孩。

  他今天还会来吗?

  孟安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爹爹已经起了,正和巴特爷爷用很低的声音交谈着什么。

  嘿嘿,机会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爬起来,自己穿好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又学着娘亲的样子努力把头发梳理整齐。

  做完这一切后她蹑手蹑脚地溜下炕,趁着两个大人说话的间隙,小小的身影一闪就溜出了棚屋的门。

  冷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心里却热乎乎的。

  她记得爹爹的嘱咐所以并不敢走远,只在昨天和“小狼”分开的那处土墙附近徘徊。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等人,她学着镇上其他孩子的模样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挑拣着脚下那些形状好看的小石子,把它们一颗一颗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久到孟安年都快把荷包塞满了,那个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她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就在她准备放弃,打算捡完最后一颗圆溜溜的石头就回家时,墙角那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嘿!”

  听到声音孟安年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是小狼!

  孟安年立刻站了起来看着他道:“你怎么才来!”

  今天的小狼换了一身行头,不再是那件绣着金线的蓝色皮袍,而是一身半旧的灰色布衣,虽然料子粗糙,但洗得很干净。

  他看起来真有那么点小侍从的样子了。

  拓跋令看到孟安年也松了口气,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从墙角后面飞快地跑了过来。

  他跑到孟安年面前,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