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孵化了?

  苏筱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耳边愈发清晰的咔嚓声,以及从蛋壳裂缝中透出的、那让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磅礴金光。

  他们被困住了。

  前有假犼与濒死的秦渊,后有即将破壳而出的凤凰,头顶是摇摇欲坠的岩层,脚下是整个地心世界的剧变。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呼……”

  苏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慌乱与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转过身,一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自己的老师。

  “老师,您带着其他人,立刻离开这里。”

  “胡闹!”陈清河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老学者的固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要走一起走!”

  “走不了的。”苏筱轻轻摇头,她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惘与笃定。

  “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唤我,我体内的血脉,正与它的能量产生共鸣,我必须留下来。”

  这番话语,已经超出了唯物主义科学家陈清河的理解范畴。

  但他看着自己学生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那是一种超越了科学逻辑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直觉。

  他沉默了。

  最终,一声沉重的叹息,代表了这位老人的妥协。

  他知道,有些时候,人类的认知,在真正的伟力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唉,保护好自己。”

  陈清河重重地拍了拍苏筱的肩膀,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所有非战斗人员!研究院卫队,跟我来!紧急撤离!快!”

  他试图组织那些跪伏在地的地心原住民,然而,那些皮肤黝黑、身形精悍的土著们,却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

  他们依旧保持着最虔诚的姿态,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更有几名地位崇高的长者,从怀中取出一个个古朴的陶罐,将里面粘稠的、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暗红色液体,小心翼翼地倾倒在凤凰蛋的裂缝之上。

  那液体一接触到蛋壳,便瞬间被吸收,化作一道道微弱的红光,融入那片璀璨的金色之中。

  陈清河心中一片冰凉,他明白,这些人,是不会走的。

  “我们走!”

  再多迟疑,就是对生命的亵渎,也是对这些人的不负责。

  陈清河咬紧牙关,带着最后几名研究员和卫兵,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来时的通道。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拐角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洞穴,不,是整片地底山脉,都开始了剧烈的震颤。

  无数碎石与尘土从穹顶簌簌落下,几块数吨重的巨岩更是轰然砸落,在地面上留下恐怖的深坑。

  幸运的是,那颗凤凰蛋周围仿佛存在着一层无形的力场,所有落石都在靠近它十米范围时被自动弹开。

  苏筱被震得东倒西歪,她扶着岩壁稳住身形,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洞外。

  她再也按捺不住,疯了一样冲向洞口。

  洞外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那是一副何等惨烈、何等原始的血腥画卷。

  赤红的神龙与暗紫的假犼早已放弃了所有技巧,化作两头最纯粹的野兽,疯狂地纠缠、撕咬、翻滚。

  秦渊的龙躯就是一团流淌的熔岩,每一次拍击,每一次撕扯,都在假犼的骨甲上烙下焦黑的印记,烫得对方发出不似生物的凄厉惨嚎。

  高温蒸汽弥漫,将周围的岩石都烧得通红。

  但苏筱看得分明,秦渊身上的赤红色光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那不是力量,那是他燃烧的生命。

  这种形态,撑不了多久了。

  而那头假犼,尽管浑身焦黑,甲壳碎裂,却依旧凶性不减,它的每一次反击,都精准地落在秦渊旧伤之上,让本就摇摇欲坠的神龙形态,更加雪上加霜。

  可苏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级别的战斗,她若是冲上去,连余波都承受不住。

  苏筱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种锥心刺骨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那颗蛋。

  如果……如果凤凰能够在此刻孵化,一定能扭转战局。

  她猛地转身,冲回洞穴深处。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颗即将破壳的生命之上。

  然而,当她重新回到蛋前,抬头的一瞬间,心跳骤停。

  只见凤凰蛋正上方的穹顶,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深邃而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是被刚才的震动砸开的?!

  苏筱心中一慌,正准备想办法确认上方的情况,一股让她头皮发麻的危机感从身后传来。

  那是龙哥的惨叫。

  “嗷!”

  那一声龙吟,不再是先前的霸道与威严,而是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与虚弱,仿佛一头巨兽在生命终结前的最后悲鸣。

  “龙哥!”

  苏筱猛地回头,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出洞口。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战斗结束了。

  那头假犼,浑身焦黑,几乎不成兽形,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它还站着。

  而在它对面,那庞大巍峨的赤红龙躯,正轰然倒地。

  那焚山煮海的金色光焰,如同退潮一般,从龙鳞的缝隙间迅速褪去,露出了底下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烛龙本体。

  神龙形态,几乎快崩溃了。

  秦渊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苏筱惊恐地看到,那头假犼的口鼻之中,正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暗紫色雾气。

  这些雾气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缠绕向倒地的秦渊,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散逸出的最后一点生命能量,用以修复自身的伤势。

  假犼在吸收龙哥的能量。

  秦渊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连动一动爪子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他只是静静地趴在那里,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硕大的、曾映照着日月星辰的金色竖瞳,越过狼藉的战场,平静地,凝望着洞口处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娇小身影。

  那眼神里没有绝望,没有不甘,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将人溺毙的温柔。

  一瞬间。

  苏筱再也无法抑制,那模糊了视线的滚烫液体,决堤而下。

  “龙哥,求求你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