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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孩子的妈妈听到周逸尘的话,先是愣了两秒。

  随即,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顺着门框就滑坐到了地上。

  她没有嚎啕,只是用手捂着脸,压抑着,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呜呜的哭声。

  那是积压了五天五夜的恐惧、绝望、煎熬,在这一刻,终于化成了喜悦的泪水。

  孩子的爸爸,一个不善言辞的庄稼汉子,红着眼圈走进来。

  他走到周逸尘面前,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扑通一声。

  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医生……您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呐!”

  周逸尘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

  “大叔,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可那汉子犟得很,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

  “俺们给您磕个头!要不是您,俺娃的命就没了!”

  说着,他就要把头往地上磕。

  **国和王医生也赶紧上来帮忙拉。

  “快起来!快起来!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

  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汉子从地上拉起来。

  他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得方方正正的东西,硬要往周逸尘手里塞。

  “医生,俺们也没啥好东西,这点钱您拿着,给您和主任他们买点好吃的。”

  周逸尘连忙把手缩回来,连连摆手。

  “大叔,这使不得!钱你们快收回去,给孩子买点有营养的补补身子。”

  “这病能治好,是李主任和王医生担着风险拍的板,是护士们没日没夜守着的功劳,我就是提了个想法,算不得什么。”

  他把功劳分给了所有人,话说得诚恳,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国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赞许。

  医术高明,还不骄不躁,懂得进退。

  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汉子总算站稳了。

  他看着周逸尘,眼睛还是红的。

  “医生,俺嘴笨,不会说话。”

  “俺就认准了,您就是俺们家小军的救命恩人!”

  **国在一旁咳了一声,打着圆场。

  “行了行了,心意我们都领了。”

  “医生不收红包,这是纪律。”

  “你们赶紧回去吧,孩子刚退烧,还得好好照顾。”

  他转头看向周逸尘。

  “你也别在这儿耗着了,熬了两天两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赶紧回去歇着,我给你批半天假。”

  周逸尘确实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点了点头。

  “谢谢主任。”

  他没再跟那对夫妻多说,转身走出了病房。

  身后,那汉子千恩万谢的声音还在继续。

  ……

  周逸尘治好儿科怪病的消息,像是长了腿。

  他前脚刚离开病房,后脚这事儿就在内科和儿科的护士站传开了。

  “听说了吗?十六床那孩子,周医生给治好了!”

  “哪个周医生?”

  “还能是哪个,内科新来的那个,最年轻的那个!”

  “真的假的?那孩子不是都下了病危通知了吗?说是烧得人都糊涂了。”

  “千真万确!我刚去送药,亲眼看见的,孩子都醒了,喊着要吃东西呢!”

  “我的天,他用的什么灵丹妙药?”

  “说出来你都不信,阿司匹林!”

  “啥?就那个治头疼脑热的?”

  “对!听王医生说,下的还是最大剂量,简直就是一场豪赌!”

  “乖乖,这周医生,胆子也太大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里更是热闹。

  平时各吃各饭的医生护士,今天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话题只有一个。

  “哎,老张,你听说了没,内科的周逸尘,把儿科那个谁都看不好的病给弄明白了。”

  “听说了,邪乎得很。”

  “我听说啊,他就是看了一眼孩子的眼睛和舌头,就把病给断出来了。”

  “不能吧?这么神?”

  “谁知道呢,反正人家现在是咱们院里的红人了。”

  隔壁内科办公室里,赵林和钱伟自然也听说了。

  年轻的钱伟满脸都是崇拜。

  “赵哥,周医生也太厉害了吧!”

  “我听儿科的护士说,当时李主任和王医生都没辙了,是他力排众议,坚持自己的方案。”

  赵林拿着搪瓷缸子,喝了口水,没作声。

  他心里不是滋味。

  酸溜溜的,像是喝了一口醋。

  想当初,他也是医院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自从周逸尘来了,他感觉自己处处都被比了下去。

  上次阑尾炎误诊的事,他就够没面子的了。

  这次,人家直接攻克了一个连主任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这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他闷闷地回了一句。

  “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

  钱伟听了,张了张嘴,没敢反驳。

  但他心里清楚,这事儿,光靠运气可办不成。

  ……

  周逸尘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在家里睡了几个小时,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一推开门,康健民和两个实习生都在。

  三个人一看见他,立马都站了起来。

  “周老师,你回来了!”刘娟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全是小星星。

  王宇也推了推眼镜,看着周逸尘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康健民没他们那么激动,只是笑着走过来,拍了拍周逸尘的胳膊。

  “逸尘,可以啊。”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医生,语气里满是感慨。

  “我听说了,了不起。”

  “这一手,办得真漂亮。”

  周逸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康老师,您快别夸我了,我就是瞎蒙的。”

  “瞎蒙?”康健民摇了摇头,“能在李主任和王医生面前坚持自己的诊断,这可不是瞎蒙就能有的底气。”

  “你小子,藏得够深的。”

  刘娟忍不住凑了上来,好奇地问道。

  “周老师,那到底是什么病啊?为什么用抗生素没用,用阿司匹林反而好了呢?”

  周逸尘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知道这事儿早晚得有个说法,也提前想好了托词。

  “我以前在一本医学杂志上,看到过一个类似的病例报告。”

  “症状很像,都是持续高烧不退,眼睛红,身上出疹子,淋巴结肿大。”

  “那篇文章里提到,这可能是一种全身性的血管炎症,用大剂量的阿司匹林,就是为了抑制这种炎症反应。”

  他解释得半真半假,既点出了病理,又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来源。

  毕竟这个年代,能看到医学杂志的人凤毛麟角,谁也无法去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