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曦左思右想,觉得直接去找沈星沫开口相求,未免显得自己太过急切且落了下乘。

  她决定先采用“迂回”策略,去了父亲沈青山的书房,希望能由父亲出面施压。

  她未语泪先流,拿着绣帕轻轻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哭诉自己未能收到请柬的委屈与难堪。

  “父亲,女儿并非贪图那宴席的热闹虚荣,”

  她声音哽咽,显得楚楚可怜,

  “只是如今京中人人皆知太后寿宴,若唯独我们沈家的女儿缺席,旁人会如何看我们沈家?”

  “岂不是觉得我们沈家失了圣心?又会如何议论女儿?女儿日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怕是……怕是再也难寻一门好亲事了……”

  她句句看似为自己,实则往沈家的脸面和利益上引。

  若是从前,沈青山见自己一向偏爱、并寄予厚望的长女这般模样,早已心软,说不定真会拉下脸面去想办法,甚至直接命令沈星沫带她进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如今官场顺遂,很大程度上是借了沈星沫的光——大皇子的青睐、闻国师的隐约关照,都因沈星沫而来。

  他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面上带着父亲的威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平稳:

  “云曦啊,你的难处,为父明白。只是这请柬之事,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并非寻常宴席,为父也不好擅自插手。”

  “你二妹妹她……确有帖子,但那是欣锦楼东家的身份,是去操办事务的。你若真想赴宴,不如好生去与你二妹妹商议。她若愿意带你,自然就有法子了。”

  沈云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何时变得如此公私分明、如此“讲道理”了?

  竟要她放下身段去求那个一直被她视为竞争对手的二妹?

  她看着父亲那张平静无波、甚至隐隐透出“此事不必多说”神情的脸,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背叛的愤怒从心底升起。

  她清楚地意识到,在父亲心中,沈星沫的价值早已远远超过了她。

  一旁的沈月华却觉得父亲说得极有道理。

  她近来觉得二姐姐似乎比从前好说话了许多,对自己也和颜悦色了些。

  若是自己去软语相求,说不定二姐姐一心软,自己也能跟着去见识那梦寐以求的太后寿宴呢!

  其实她心里还悄悄惦记着宇文皓,虽气恼他就这样与闻淼定了亲。

  二姐姐这么聪明,怕是早就看出来了她对宇文皓的心思,然而二姐姐未曾帮她丝毫。

  放着亲妹妹不帮忙,却帮着那个叫闻淼的表妹,对此,沈月华是有怨气的。

  但能进宫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那点小女孩的怨气暂时被巨大的好奇和虚荣压了下去。

  沈云曦无法,眼见父亲这条路走不通,只得拉上母亲王氏,希望能以长辈的身份施加些影响。

  沈月华见状,也眼巴巴地跟着,三人各怀心思,一同往沈星沫所居的暖星阁而去。

  暖星阁内,沈星沫正与庆嬷嬷低声商议着寿宴当日欣锦楼人手的具体进宫流程和注意事项。

  见王氏带着两个女儿过来,她眸光微闪,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起身相迎:

  “母亲,大姐姐,三妹妹,今日怎么得空一同过来了?快请坐。”

  她的举止得体,挑不出错处。

  王氏脸上堆着笑,示意身后的丫鬟送上几个精致的礼盒:

  “星沫啊,眼看你和大皇子的婚事虽还未最终定下行礼,但也算是有了眉目,家里都为你高兴。”

  “这些是我和你大姐姐的一点心意,给你添妆,盼你日后前程似锦,美满顺遂。”

  那礼盒里装的是一套成色还算不错的红宝石头面和几匹时新的苏绣锦缎,价值不菲,可见是下了本钱。

  沈星沫目光淡淡扫过礼物,笑容不变,对侍立一旁的庆嬷嬷微微颔首。

  庆嬷嬷会意,上前一步,恭敬却不失分寸地将礼物接过,放到一旁:

  “老奴替小姐谢过夫人、大小姐厚赐。”

  “母亲和大姐姐太客气了,”沈星沫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合八字、过定聘礼都还未开始,现在说添妆还早着呢。况且,这大皇子妃之位最终是否落于我身,也尚未可知,变数犹存。”

  “不过,母亲和大姐姐的这份心意,女儿感受到了,便先行谢过。”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坦然收了礼,又没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或暗示,轻轻巧巧地将对方可能借此提要求的由头堵了回去。

  沈云曦听得心头火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强忍着才维持住脸上僵硬的笑容。

  她暗中吸了口气,柔声道:

  “二妹妹,其实今日来,除了添妆,还有一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太后的寿宴……姐姐我愚钝,未能收到宫中的请柬,心中实在惶恐失落,也觉得……颇失颜面。”

  “听闻妹妹有欣锦楼的帖子,不知……不知能否看在姐妹情分上,带姐姐一同前去开开眼界?姐姐保证,绝不乱走,绝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

  沈月华也急忙附和,带着几分天真和急切:

  “是啊二姐姐,也带我去吧!我保证乖乖的,只听只看不说话!”

  沈星沫看着她们,神色平静,缓缓道:

  “大姐姐,三妹妹,我确有帖子,但那是欣锦楼东家的身份,是去经办宴席事宜、负责应对可能的询问的,并非寻常赴宴游乐的宾客。”

  “宫禁森严,规矩多重,按例,我这帖子怕是带不了闲杂人等入宫的。若是被查出,反倒不美。”

  她直接点明了困难。

  沈月华一听就急了,失落和不满涌上心头,脱口而出:

  “二姐姐偏心!为何闻家表妹就能去?她难道不是闲杂人等吗?”

  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嫉妒和委屈。

  沈星沫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耐心解释道:

  “三妹妹误会了。闻淼是欣锦楼的主厨之一,此次寿宴的许多新菜品她都参与研制,她是作为后厨重要人手,前去负责协调指挥、应对突发状况的,是去干活,并非去享宴游玩。”

  “她的名字是报备在欣锦楼劳务人员名单里的,并非以宾客身份随我进去。”

  “干活就干活!”

  沈月华像是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表决心,也顾不得什么小姐身份了,

  “二姐姐,我也可以干活!我可以去端盘子,去传菜,去帮忙!只要让我去宫里见识一下,做什么都行!我保证比谁都认真!”

  她生怕沈星沫不答应,眼神恳切。

  沈星沫似乎被她这“决心”稍稍“打动”了,沉吟片刻,目光在沈云曦和沈月华脸上转了一圈,才缓缓道:

  “三妹妹若执意如此,肯放下身段去做这些事,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只是……”

  她语气变得严肃:

  “欣锦楼有欣锦楼的规矩,宫里有宫里的法度。所有入宫伺候的人,无论原本是什么身份,一旦穿上欣锦楼的服饰,便需统一听从调度,严格遵守各项规定。”

  “需提前接受严格训练,言行举止、行走站立皆有法度,绝不能出错。而且,在伺候期间,不得随意开口说话,不得左顾右盼,一切行动听指挥。若有违逆,立刻逐出,绝不容情。”

  “三妹妹,这些,你可真能做得到?”

  “做得到!做得到!我一定守规矩,绝对不乱看乱说!”

  沈月华喜出望外,仿佛已经看到了皇宫的琉璃瓦和热闹的宴席。

  她连连点头保证,生怕沈星沫反悔。

  沈云曦彻底傻眼了。

  她原本是想以沈家小姐的身份风光赴宴,可不是去当什么端盘子伺候人的下等仆役!

  这成何体统?传出去她沈云曦还要不要做人了?

  但看着沈月华那副生怕被撇下、迫不及待答应的样子。

  再想到自己若是不去,沈月华去了,日后更不知会如何炫耀,以及错过此次机会后可能面临的无尽嘲笑和冷落……

  巨大的不甘和虚荣心最终占了上风。

  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我……我也可以。二妹妹,也让我去吧,端茶递水……我,我也能做。我定能做好,不给你丢脸。”

  说出这话时,她感觉脸上像被火烧一样。

  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只要去了,总是有机会的,自己到时候见机行事。

  沈星沫看着她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

  她点了点头,语气公事公办:

  “既然大姐姐和三妹妹都愿意屈尊降贵,肯为欣锦楼出力,那便一同准备吧。”

  “明日我会让庆嬷嬷安排得力的管事嬷嬷过来,专门教导你们宫规和伺候的流程细节。两位姐姐妹妹务必用心学,届时若出了差错,我也保不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