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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货郎的身影刚消失在村口,赵大山便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吼了起来。

  “都别愣着了!开席!”

  “今天都敞开了肚皮吃!谁不吃饱,就是不给我老赵面子!”

  “好嘞!”

  “队长放心,吃穷你!”

  村民们轰然应诺,压抑不住的喜悦重新燃遍了整个院子。

  肉香,馒头香,混合着人们的笑声,让这个小院充满了红火的人间烟火气。

  陆向东收回目光,端起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稳稳走向席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姜芷知道,那两道最矫健的身影跟了出去。

  鱼儿,已经咬钩了。

  就在赵大山准备招呼人动筷子的时候,一阵“突突突”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喧闹。

  这声音,村里人一年也听不到几回。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齐刷刷地扭头望向村口。

  只见一辆绿色的吉普打头。

  后面还跟着一辆黑得发亮的小轿车和货车。

  车队停在了姜芷家新院的门口,在无数道惊奇的目光中,车门次第打开。

  最先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人,村民们不认识,但看那身板正的干部装,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而当小轿车的门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面带温和笑容的中年男人走下来时,人群里有去县里开过会的人,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周……周主任!”

  “县革委会的周主任!”

  “啥?!”

  “哪个周主任?!”

  “你管哪个周主任,说了你认得吗?”

  “反正就是咱县里的大官!”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如果说之前部队送来拖拉机,是让大家觉得姜芷有本事,能耐大。

  那现在县里一把手亲自登门道贺,这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天大的脸面啊!

  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还在后头。

  周主任下车后,亲自绕到另一边,恭敬地拉开车门,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下了车。

  紧接着,他的爱人也跟着下来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全都来了!

  还没等村民们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另一辆吉普车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跳了下来。

  王建国!

  县医院那位眼高于顶的王医生!

  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脸色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院子里冲,嘴里还嚷嚷着:“姜老师!姜老师您在哪儿呢?”

  那模样,哪像是来道贺的贵客,分明就是追星上头的铁杆粉丝!

  赵大山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张着嘴,端着一碗肉的手悬在半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啥阵仗?

  他当了半辈子大队长,开过的会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今天这一刻来得吓人。

  院子内外,鸦雀无声。

  只有肉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周主任夫妇扶着老太太,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姜芷面前。

  周主任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敬,声音洪亮。

  “小姜同志!听说你今天新居上梁,我们一家不请自来,给你道贺!你可千万别嫌我们唐突啊!”

  姜芷放下手里的碗筷,迎了上去,笑容温和。

  “周主任,您太客气了。您能来,是我的荣幸,快请进。”

  “哎!应该的,应该的!”

  周主任的爱人拉着姜芷的手,亲热得不行,“要不是你,我家老婆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遭罪呢!”

  周老太太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抓着姜芷另一只手,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啊!”

  这一幕,让周围的村民们看得是既羡慕又震撼。

  周主任带来的司机和秘书,开始从货车上往下搬东西。

  “新飞牌”自行车一辆!

  “蝴蝶牌”缝纫机一台!

  还有两匹的确良布料,几斤水果糖,两瓶好酒……

  每搬下来一样,村民们的心就跟着狠狠颤一下。

  这……这贺礼也太重了!重得吓人!

  这简直是把供销社的好东西都给搬来了!

  这头还没完,王建国已经挤到了姜芷面前,激动得脸都红了。

  “姜老师!您可算回来了!”

  他把手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放,献宝似的打开。

  “这是我托人从省城淘来的绝版《中草药彩**谱》!还有这个,德国产的听诊器!送,送给您当贺礼!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说完,他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姜芷。

  “那个……姜老师,关于上次您说的那个‘乌血藤’和‘鬼闻香’的伴生关系,我回去查了好多资料,还是有几个地方想不通,您看您现在方便吗?就一小会儿!”

  满院子的人都听傻了。

  这个县里来的大医生,怎么在芷丫头面前,跟个三孙子似的?

  陆向东眉头皱了一下,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隔开了王建国和姜芷之间的距离,声音沉稳。

  “王医生,先入座。”

  “吃饭的时候,不谈工作。”

  王建国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对对,看我,太心急了。”

  这场面,热闹得有些魔幻。

  赵大山总算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村干部,手忙脚乱地给贵客们安排座位,添置碗筷。

  原本定好的席位,彻底乱了套。

  但没人有怨言,反而个个与有荣焉,腰杆都挺得笔直。

  看!

  这就是我们村的姜神医!

  县里的官儿,都得客客气气地上门来!

  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找座位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

  周主任是县里一把手,这必须是主桌上座。

  可谁有资格陪坐?

  村干部们面面相觑,赵大山急得脑门冒汗。

  姜芷从容上前。

  她先是扶着周老太太,将老人家稳稳当当按在了主桌最尊贵的位置。

  又请周主任夫妇紧挨着坐下。

  然后,她转身,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注视下,拉过了一直默默站在人群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母亲赵秀娥。

  “娘,你坐这。”

  赵秀娥魂都快吓飞了,拼命摆手。

  “不不不,小芷,我哪能跟领导一桌……”

  “您是今天的主家,您不坐,谁还有资格坐?”

  姜芷不由分说,按着母亲的肩膀,让她稳稳坐下。

  赵秀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随后,姜芷的目光落向一旁的赵大山和公社来的陈支书。

  “赵队长,陈支书,您二位也请上座。”

  满院寂静。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芷丫头心里这杆秤,称得是人心!

  她敬的是领导,孝的是亲娘,记的是恩情!

  这事办的,敞亮!体面!

  赵大山激动得胸膛一挺,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大步流星地坐了过去。

  宴席正式开始。

  雪白的馒头冒着热气,大块的红烧肉在陶碗里颤动,油光锃亮。

  村民们起初还拘束,可见周主任都夹起一块肉吃得赞不绝口,胆子也大了,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满足的吸溜声。

  “我的天,这肉炖得入口就化!”

  “这白面馒头,比过年吃的都香!”

  “托了芷丫头的福,咱这辈子也算跟县太爷吃过一桌饭了!”

  酒过三巡,周主任端起酒杯,缓缓站起。

  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无声。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姜芷身上。

  “我今天来,不光是道贺,更是代表我们全家,感谢小姜同志的救命之恩!也感谢红星大队,培养出了这么好的同志!”

  “在这里,我表个态!”

  周主任顿了顿,声音拔高了几分。

  “以后红星大队有任何困难,只要是为了发展,为了社员好,我周某人,绝不推辞!”

  轰!

  这话比刚才的缝纫机自行车还震撼!

  这可是县一把手的金口玉言!

  赵大山“腾”地一下站起来,端着酒碗的手都在发抖。

  “周主任!我老赵代表红星大队全体社员,敬您!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说完,一仰脖,烈酒入喉,呛得他眼圈通红。

  宴席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陆向东始终没怎么说话,只用筷子默默给姜芷夹了一块剔掉肥膘的瘦肉,又将一碗清淡的菌菇汤推到她手边。

  姜芷察觉到他的动作,抬眼看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酒席持续到午后。

  周主任一家千恩万谢地被送上车,临走时,周夫人还拉着姜芷的手,让她务必去县里做客。

  紧接着,姜芷又打发了缠着她问了十几个医学难题、心满意足的王建国。

  赵大山立刻安排人手,麻利地收拾残局。

  喧闹了大半天的院子,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两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正是李铁和王柱。

  陆向东目光一凝,带着姜芷走到僻静的墙角。

  “姜顾问,团长。”

  “说。”陆向东言简意赅。

  “那小子进了县城后巷的一个院子,我和王柱守在外面,亲眼看见他进去,就再没出来。我们怕打草惊蛇,没敢靠近,可等了足足一个钟头,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铁的呼吸沉了些许。

  “那里,应该就是他们的据点。”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而且,我们在那个院子的下风口,闻到了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姜芷问。

  李铁看向姜芷,有些后怕地继续。

  “和木羊村幸存者张老根描述的,一模一样。”

  “甜得发腻的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