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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巧巧卷钱私奔,王桂香气急攻心当场中风的消息,一夜之间就刮遍了整个红星大队。

  姜家老宅,彻底乱成了一锅煮沸的马蜂窝。

  “桂香!王桂香!你醒醒啊!”

  姜为民从砖窑厂被人火急火燎地叫了回来。

  一进屋就看到王桂香口眼歪斜地瘫在床上。

  嘴角挂着亮晶晶的涎水,半边身子一抽一抽,跟上了岸的鱼似的。

  他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

  姜老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那嗓门,要把房顶的积雪给震下来。

  闻讯赶来的大房一家和二房一家也聚在屋里,个个脸色难看。

  大媳妇李翠花撇着嘴,眼里没有半点同情,只有幸灾乐祸。

  二媳妇周兰则拉着自家男人,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一副不想沾惹麻烦的样子。

  村里的赤脚医生被请来,瞧了一眼,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这是中风了,邪风入体,神仙难救!我顶多能给开点去火的草药,别的……我也没辙啊!赶紧去县医院吧!”

  说完,脚底抹油就溜了。

  去县医院?

  姜为民摸遍了全身口袋,心凉了半截。

  王桂香的积蓄被姜巧巧一锅端,他家现在连买盐的钱都得算计着来,哪有钱去县里?

  再说,这事儿传出去,他姜为民的脸往哪搁?

  婆娘被闺女气中风,闺女还卷钱跟野男人跑了。

  这简直是全套的笑话,能在十里八乡流传个十年八年!

  绝望之下,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村东头那座崭新的青砖大瓦房。

  那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不想求的希望。

  “走!为民!跟我去求你那好闺女!”

  姜老太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死死拽住姜为民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就往外走。

  冬日的午后,依旧寒气逼人。

  姜芷家门口,已经围满了揣着手看热闹的村民。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咚”的一声闷响。

  姜老太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姜芷家紧闭的大门前,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芷儿啊!我的亲孙女啊——!!”

  她这一嗓子,用上了全身的气力,哭嚎得惊天动地。

  “你快开门看看吧!你桂香姨她……她快不行了啊!都是我们的错!以前都是奶奶猪油蒙了心,不是人啊!求求你发发善心,看在她好歹养了你几年的份上,救救她的命吧!”

  姜为民站在一旁,一张脸涨得通红,头埋得快要到裤裆里。

  这出大戏,瞬间点燃了全村人的八卦之魂。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把姜芷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啧啧,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啊!”

  “王桂香那张嘴,平时多损啊,把芷丫头娘俩往死里磋磨,现在知道求人了?”

  “要是我,我肯定不救!凭什么救?让她自作自受去!”

  议论声中,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芷穿着一身干净的棉布袄,只披了件外衣,平静地走了出来。

  她身后,是面带忧色的母亲赵秀娥。

  赵秀娥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婆婆和丈夫,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如今,一切都听女儿的。

  姜芷的目光很静,淡淡地扫过两个人,又环视了一圈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村民。

  她缓缓开口。

  “我是一个医生。”

  一句话,让所有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在我眼里,没有恩怨,只有病人。”

  人群中有人点头,觉得芷丫头果然心善。

  姜老太一听有门,哭得更来劲了,正准备加几句台词,却听姜芷话锋一转。

  “但是,看病,天经地义要收钱。”

  姜老太的哭声戛然而止。

  姜芷的目光落在姜为民脸上。

  “我出诊一次,一块钱。”

  “针灸一次,五毛。”

  “开方抓药,你们自己去。”

  她顿了顿,吐出最后几个字。

  “先给钱,后看病。”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傻了。

  姜为民和姜老太也傻了。

  他们想过姜芷会拿乔,会奚落,会提条件。

  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明码标价!

  这哪里是谈亲情,这分明是做买卖!

  而且,还是当着全村人的面!

  “你……”

  姜为民猛地抬头,又气又臊,想骂她不孝。

  想骂她认钱不认爹,可对上姜芷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咋地?没钱啊?”人群里有人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就是,没钱还想请神医看病?脸真大!”

  姜为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姜老太急了,冲着旁边的大儿子姜为国吼道:“老大!老二!你们没听见吗?桂香快死了!你们当哥哥的就看着?快掏钱!”

  李翠花第一个不干了,双手一叉腰:“娘!你这话说的!我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的婆娘谁心疼,凭什么让我们掏钱?”

  姜为民气得浑身发抖,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两个亲兄弟。

  众目睽睽之下,姜为国和姜为强也不好做得太绝。

  最后,还是被姜芷治好过女儿不孕症的二伯姜为强,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五毛钱递过去。

  姜为国在李翠花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也掏了五毛。

  还差五毛。

  姜为民的脸彻底成了酱紫色,他咬着牙,对着两个兄弟弯下了腰。

  “大哥,二哥,先借我五毛,等……等过年砖窑厂结了账,我一定还你们!”

  姜芷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上演完这场闹剧。

  直到姜为民哆哆嗦嗦地将凑够的一块五毛钱递过来。

  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接过,当着所有人的面,揣进了兜里。

  她这才抬脚,越过跪在地上的姜老太,朝老宅方向走去。

  从头到尾,她没再看那一家人一眼。

  这一幕,再次刷新了全村人对她的认知。

  这丫头,太硬了!

  也太有谱了!

  既守了医生的本分,又用最直接的方式,狠狠抽了姜家老宅一记响亮的耳光。

  姜芷走进老宅,屋里一股馊味。

  王桂香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她也不废话,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针袋,捏起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对着王桂香的穴位就扎了下去。

  几针下去,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王桂香抽搐不止的眼角和嘴角,竟然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

  虽然依旧不能说话,但那股眼看就要断气的样子,明显是没了。

  “活了!活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姜芷收了针,起身写下一副药方,递给已经看傻了的姜为民。

  “命保住了。”

  她声音冷淡。

  “照着方子去抓药,一天三顿地喂。想恢复成以前那样是不可能了,以后能不能下地,能不能说话,看她自己的造化。”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履从容,没有一丝留恋。

  她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医者仁心,我做了。

  但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只剩下明码标价的交易。

  想再靠着那点可笑的血缘关系占便宜?

  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