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城逝蜷缩起来,死死地护着口袋里的那支钢笔。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今天这个场景,不过是他成长过程中,无数次被欺负的一次重复。

  他早已习惯了。

  他甚至在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让自己的脸朝向,老管家即将走来的那个方向。

  他要确保自己脸上,那份倔强、无助和委屈,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在按照剧本,完美地进行着。

  他在等。

  等那个他计划中的,“观众”出现。

  快了。

  就快了。

  ……

  十八岁的秦雅像一团行走的火焰。

  她穿着一身惹眼的红色羊绒大衣。

  踩着黑色的细高跟长靴。

  她的长发如海藻般,微卷着披在肩上。

  她的妆容精致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攻击性。

  当她在一众长辈的簇拥下,走进皇甫家的宴会厅时。

  整个大厅,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秦雅真是越来越出众了。”

  “是啊,这气场,有乃父之风。”

  “听说,秦氏今年的海外业务,已经开始交给她负责了?”

  “对啊,生女当生秦家女!”

  ……

  赞美,奉承,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秦雅听着这些千篇一律而言不由衷的奉承,嘴角挂着一丝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她的眼睛快速地扫过全场。

  她分析着,谁的笑容是真心的,谁的恭维是带着目的的。

  谁和谁站在一起,又代表了哪两个家族,达成了新的联盟。

  秦雅的心中,有些烦躁。

  生女当生秦家女?!

  这些人当着墨清漓的面,是不是也要说,生女当生墨家女?!

  可笑……

  她有些讨厌这种场合。

  虚伪,无聊,充满了的算计。

  但作为秦家的继承人之一,群狼环伺的继承人之一,

  她必须来。

  她必须习惯这种在面具下,进行的战争。

  每当这个时候,秦雅心中会泛起一丝对那个女人的羡慕。

  羡慕那个女人的父亲会用铁血手段,展示他对女儿的支持。

  而自己,则必须亲手打败每一个竞争者,然后赢得父亲的恩赐……

  “雅雅,来,见见你王伯伯。”

  父亲秦岩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王伯伯可是咱们京州,地产界的龙头。”

  “秦小姐,真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啊。”

  王伯伯的脸上,堆满了笑。

  那双藏在赘肉后面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又来了。

  秦雅的心里闪过一丝厌烦。

  她知道这所谓的“认识”意味着什么。

  联姻。

  这是他们这个圈子里,最古老,也最有效的交易方式。

  “王伯伯过奖了。”

  秦雅微笑着举了举杯。

  她的姿态,优雅,得体。

  “我还有点事,您和我父亲慢聊。”

  她没有给对方任何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

  她转身,将酒杯放回侍者的托盘。

  然后,对父亲微微颔首。

  “爸,我出去透透气。”

  不等父亲回答,她便径直走向了通往花园的露台。

  而秦岩似乎对秦雅的推诿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快。

  他很顺利地转移了话题。

  秦雅感觉自己需要一点安静,也需要一点真正寒冷的空气。

  来让她因暖气和虚伪笑容而发闷的头脑,清醒一些。

  露台上,空无一人。

  冷风夹杂着雪花,吹在她脸上。

  带走了,她身上那股属于宴会厅的,混杂着香水和食物的,暖烘烘的气味。

  她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舒服多了。

  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那片被白雪覆盖的巨大的花园。

  夜色下的花园,像一个沉睡的白色的梦。

  宁静,而美丽。

  然后,她看到了。

  在远处,假山的阴影里。

  看到了,那不和谐的一幕。

  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拳打脚踢。

  秦雅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又是这种,以多欺少的无聊戏码。

  她对这种戏码没有任何兴趣。

  无论是**世界,还是孩子的世界,弱肉强食,本就是永恒的法则。

  更何况,这里是皇甫家。

  她听说过,这个家族内部的争斗,比秦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地里那个被打的小孩,要么是旁支的,不受待见。

  要么,就是自己太过于懦弱。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回那个虽然虚伪,但至少还算“文明”的笼子。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

  她的目光,无意间与雪地里的那个孩子对上了。

  距离很远。

  光线也很暗。

  但秦雅就是看清了。

  看清了那孩子的脸。

  那是一张很干净,甚至,有些过分漂亮的脸。

  此刻,那张脸上,沾着雪泥。

  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迹。

  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是,那双眼睛。

  那双本该充满了恐惧,或者,泪水的眼睛里。

  什么都没有。

  没有泪水。

  没有求饶。

  甚至,没有一丝愤怒。

  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像狼一样的狠劲。

  那是一种,与他瘦小的身躯,完全不符的眼神。

  那不像一个,正在被欺负的可怜虫。

  更像一头伪装成猎物,正在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小狼崽。

  秦雅停下了脚步,她又重新靠回栏杆上。

  秦雅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这个小孩不简单。

  他在忍。

  他在等。

  他在等什么?

  等一个,能让他反败为胜的时机?

  这就有意思了。

  这不再是一场,恃强凌弱的单方面殴打。

  而是一场,充满了算计和伪装的心理战。

  秦雅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戏。

  她看着那个孩子,即使被踢中腹部,发出一声闷哼。

  也依旧,死死地,护着自己的口袋。

  那份执着,看起来很悲壮。

  也有些……假。

  不过,疼,应该是真的疼……

  秦雅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忽然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不想看这个小家伙,自导自演的那出苦肉计会如何收场。

  她想亲自下场,去搅乱他这盘精心布置的棋局。

  去看看,当这个意料之外的“神明”降临时,这只隐忍的小狼崽,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那一定会,非常,非常地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