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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沫没再说话,沉默了几秒后,说:"抱歉。"

  电话那头传来红罂的冷笑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讽,又似乎藏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看来是我错了,你比师父要好一些。"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微微震颤。

  姜沫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看见一片枯黄的树叶被风卷着,在地上打了个旋儿,又飘远了。

  红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把中蛊情况仔细跟我说下。"

  姜沫收回目光,将中蛊的每一个细节都娓娓道来。

  她并不怀疑红罂会说谎。

  虽然同门几年里红罂总是违背师父的意愿,但她从来都是敢作敢当。

  她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姜沫能听到红罂轻微的呼吸声。

  终于,红罂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少见的严肃:"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再告诉你。"

  就在电话即将挂断的瞬间,姜沫忽然问道:"你当年究竟为什么执意要去学蛊毒?"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埋藏了太久。

  当年红罂被逐出师门时,师父只说她不守门规,却从未详细说明缘由。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起初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渐渐却染上了苍凉的意味:"当年明明我跟在师父身边时间最长,她却把毕生所学全部教给了你。"

  红罂顿了顿,"大概是年少轻狂吧,我觉得我并不比你差,后来偷学了一阵发现我好像还真差一点,接受不了就想走捷径呗。"

  她说得云淡风轻,姜沫却从话语里听出一丝遗憾与不甘。

  电话两端一时陷入沉默,姜沫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少女,站在师门前不肯离去的背影。

  "谢谢。"姜沫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

  红罂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慢悠悠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跟我说谢谢。"

  姜沫挑了挑眉,语气难得轻松:"从前也没见你对我做过什么值得谢谢的事。"

  "啧,"红罂咂了咂舌,"没想到你还挺记仇。"

  "你也不遑多让。"姜沫回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随即默契地挂断了电话。

  姜沫握着手机,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松动了一些。

  她没有在学校久留,处理完上课的事后便驱车前往东郊别墅。

  深冬的黄昏来得格外早,道路两旁的海棠树早已落尽了叶子,枯枝在暮色中伸展,像是向天空诉说着什么。

  鞋底碾过铺满落叶的小路,发出细碎的声响。

  姜沫走向别墅大门。

  推门而入时,她看见霍小暖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正专注地翻看着那本她送的医书。壁炉里的火光映在女孩脸上,为她苍白的肌肤添了一抹暖色。

  听到开门声,霍小暖立刻抬起头。

  当看清是姜沫时,她眼中的平静瞬间化作欣喜,像是一潭静水突然被阳光照亮。

  她放下医书,几乎是跑着迎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姜沫。

  姜沫顺势接住她,惊讶地发现怀中的女孩似乎长高了些。

  她用手比了比,确认霍小暖确实比上次见面时高了两厘米左右。

  "小暖,你长高了。"姜沫微笑着说。

  霍小暖仰起小脸,露出洁白的牙齿:"真……真的吗?"

  "嗯。"姜沫肯定地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霍小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

  姜沫环顾四周:"哥哥姐姐们呢?"

  霍小暖指向后院的方向,简短地回答:"后院。"

  "小暖怎么没去?"姜沫问道。

  霍小暖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不想。"

  姜沫了然地点点头。

  她知道霍小暖的特别之处,也理解她偶尔需要独处的时刻。

  她牵着霍小暖的手走向沙发:"那陪我坐会儿好吗?"

  霍小暖用力点头,乖巧地跟着她坐下。

  姜沫拿起那本医书,发现霍小暖已经看到了中间部分,而且不少页脚都有折痕,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的痕迹。

  "看得懂吗?"姜沫轻声问。

  霍小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指着其中一页的插图:"这个……有意思。"

  姜沫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幅关于人体经络的图解。

  她正要解释,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声响。

  姜沫轻轻握住她的手:"要不要去看看?"

  霍小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真的不去?”姜沫问。

  “不去。”

  霍小暖似乎对去后院没什么兴趣,摇了摇头便松开姜沫的手,又坐回到了沙发上,继续低头翻看医书。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什么珍贵的东西。

  姜沫盯着霍小暖的后脑勺看了几秒,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无奈的笑。

  女孩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最终没有勉强,转身走向后院。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冬日的寒风夹杂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后院空地上,三个身影正在月光下练习武艺。

  秦煜的动作干净利落,徐飞则带着几分随性。

  至于小狸,姜沫注意到她的招式虽然标准,却明显心不在焉。

  看到姜沫出现,秦煜和徐飞立即停下动作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秦煜问道,呼吸间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姜沫的目光扫过三人:"来看看小暖。之前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秦煜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没有,难查。"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挫败。

  姜沫点点头,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

  她转向徐飞:"在这住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啊,"徐飞耸了耸肩,随即压低声音,"你应该问问小狸,我看她从昨天到今天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以前可从来没见她这样。"

  说着还朝小狸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秦煜接话道:"应该是想万斯年了吧。我们几个只有她跟在老万身边最长,如今突然离开,时间太短也没法习惯。"

  徐飞点头附和:"嗯,不行的话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如果确定当年的事和老万没什么关系,就带她回老万那边看看吧。"

  秦煜虽然总觉得以小狸的性格不至于这么脆弱,也不太可能单纯因为思念万斯年就闷闷不乐,但眼下确实找不到其他解释。

  他最终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姜沫"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独自站立的小狸身上:"你们先去前院吧,我和小狸单独说几句话。"

  秦煜和徐飞交换了一个眼神,以为姜沫是要开导小狸,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后院。

  转眼间,空旷的庭院里只剩下姜沫和小狸两人。

  夜风轻拂,带来花园里残留的花香。

  小狸蹲下身,手指轻触一朵半开的花苞。

  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苍白。

  "这些花闻起来很香,"小狸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看起来表面无害,所有人路过可能都会以为这只是一枝普通的鲜花。"

  她的指尖轻轻拨开花瓣,"但殊不知表层剥开以后,里面的花蕊却藏着剧毒。"

  姜沫走到她身旁蹲下,和她一起注视着那朵她曾经精心培育的花:"得经过无数道加工才会成为剧毒,而现在,它就只是一朵普通的鲜花而已。"

  小狸转过头看向姜沫,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着月光。

  两人对视良久,小狸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霍小暖已经恢复正常了。"她突然说道。

  姜沫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抬眸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说什么?"

  小狸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霍小暖已经恢复正常了。"

  姜沫知道小狸从不说谎。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震,回想起刚才见到霍小暖时看似与往常无异的举止。

  "她什么时候恢复的?"姜沫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小狸摇了摇头:"具体时间我不清楚。但至少在我们搬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完全正常了。"

  姜沫的眉头越皱越紧。

  霍小暖为什么要隐瞒?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让她心头的不安加剧。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瞒着你,"小狸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犹豫,"但我感觉这件事不简单,虽然我答应她不告诉你,但我想了想,也许应该跟你说一声。"

  姜沫突然摇头打断了她:"既然她让你知道,大概已经做好了你会告诉我的准备。"

  小狸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可能性。

  姜沫已经站起身,月光下她的表情变得凝重:"我去找她。"

  她转身走向别墅,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推开通往客厅的玻璃门时,姜沫看到霍小暖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但那本医书已经合上放在一旁。

  女孩正望着壁炉里的火焰出神,跳动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听到脚步声,霍小暖转过头。

  当看清是姜沫时,她的嘴角立刻扬起熟悉的笑容。

  但这一次,姜沫注意到那个笑容到达眼底的速度慢了半拍。

  "小暖,"姜沫在她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我有话要问你。"

  霍小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什……什么?"

  姜沫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你的自闭症,是不是已经好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霍小暖脸上的表情慢慢发生了变化。

  那种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像面具一样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姜沫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复杂神情。

  良久,霍小暖轻轻叹了口气。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清晰而流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磕绊:"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