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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管事!”

  美智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尖锐,打断了钱贵看着吴继宗尸体时那绝望的呆滞。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钱贵猛地回过神,看向美智子,脸上混杂着悲痛,和茫然:“离开?我们去哪里?”

  “少爷他……他死了……我们怎么跟王爷交代……”

  “回市里!回去见王爷!”

  美智子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中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留下来才是死路一条!”

  “山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军队都出动了,你觉得公安和部队是吃干饭的吗?”

  “他们顺藤摸瓜,查到这悦来饭店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钱贵头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是啊,六十多号人进山,几乎全军覆没,还引来了军队,这事根本捂不住!

  县城不能再待了!

  “回去……回去王爷也会杀了我们的……”

  钱贵的声音带着哭腔,吴继宗的死,他作为安排在儿子身边的管事,难辞其咎。

  美智子**着腹部。

  “回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爷……他再愤怒,总要考虑他唯一的血脉吧?”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如果我们留在这里,被公安抓住,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王爷,怎么处置,由他定夺!”

  “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钱贵看着美智子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当然明白美智子的意思,这个孩子现在是他们最大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护身符。

  王爷年事已高,吴继宗是他唯一的儿子,如今儿子死了。

  美智子肚子里的这个,就成了王爷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

  冲着这一点,王爷或许……或许真的会网开一面?

  钱贵用力抹了一把脸,眼神重新变得狠厉起来。

  “美智子小姐说得对!我们必须走!立刻就走!”

  他不再犹豫,立刻开始安排。

  他先是叫来两个留在饭店的手下,低声吩咐:“去找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动作要快!”

  然后,他看向瘫坐在地、几乎脱力的黑三,皱了皱眉。

  “把他扶进去,简单处理一下伤口,换身干净衣服,他必须跟我们一块走!”

  黑三是重要的当事人,也是护卫力量,不能丢下。

  接着,钱贵开始处理吴继宗的尸体。

  他让手下找来厚厚的麻布和油布,将吴继宗的尸体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包裹起来。

  伪装成一件大件货物。

  “搬到马车上去,小心点,别让人看出来。”

  整个后院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逃亡,是在与时间赛跑。

  美智子也迅速回到房间,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深色衣裤。

  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但眼神决绝的脸,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没有退路了。

  趁着午后街上行人稍少的间隙,两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用来拉货的马车悄无声息地从悦来饭店的后门驶出。

  很快就混入县城稀疏的车流,朝着离开清河县、返回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与此同时,陈野也顺利回到了靠山屯。

  越是靠近村子,路上遇到的三五成群、议论纷纷的村民就越多。

  大家都在唾沫横飞地讨论着昨天深夜和今天清晨那骇人的动静。

  “我的娘诶,你们是没看见!”

  “那军车,一辆接一辆,望不到头!上面全是扛着枪的解放军!”

  “听说山里藏了好几十号土匪!个个都有枪!昨天公安进去打了一仗,没打过,今天连大炮都拉来了!”

  “啥土匪啊!我听说啊,是小鬼子!当年没跑掉的,藏在山里几十年了!”

  “净瞎扯!我看啊,怕是挖到啥古墓了,引来了一群亡命徒……”

  各种猜测、谣言满天飞,越传越离谱。

  陈野听着耳边这些议论,面色平静。

  他脚下步伐却丝毫未停,也没有加入任何一伙人的讨论,只是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快到家门口时,陈野目光敏锐地瞥见了自家院墙外那个柴火垛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他心中一动,改变了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野……野哥?!”

  虎子看到陈野,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又坐了回去,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你回来了!太好了!你没出事!”

  陈野看着虎子这副惨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这小子,怕是自从自己昨天进山后,就一直守在这里,不吃不喝不睡,硬生生守了一天一夜!

  一股热流瞬间涌上陈野的心头,是浓浓的欣慰,更是钻心的心疼。

  这傻小子!真是实心眼到了极点!

  “你个憨货!”

  陈野又是感动又是气恼,连忙弯腰把虎子架起来。

  “谁让你这么守着的?饿了不知道找点吃的去?你不要命了?!”

  虎子咧开干裂的嘴唇,想笑,却比哭还难看:“俺……俺答应野哥的……要守好家……”

  “俺怕……俺离开一会……怕那些人摸过来……”

  “行了行了,没事了,都解决了。”

  陈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用力拍了拍虎子沾满草屑的肩膀。

  “走,跟我回家!”

  他半扶半抱着几乎虚脱的虎子,走进了自家院子。

  正在院子里喂鸡的王兰一回头,看见儿子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瞧见他搀着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虎子,顿时吓了一跳,。

  “哎呦喂!这是咋的了?”

  “虎子?孩子你这是咋整的?脸咋白成这样了?”王兰连忙迎上来,关切地摸着虎子的额头。

  陈野赶紧打哈哈,脸上堆起轻松的笑容:“娘,没事儿!别担心。”

  “昨天养猪场那边不是有点急事嘛,虎子跟着忙活了一宿没合眼,今天上午又帮我去县城跑了趟腿,累着了。”

  “这小子实在,也不知道偷个懒歇歇。”

  王兰一听是干活累的,心疼地嗔怪道。

  “你这孩子,真是虎!干活哪有这么干的?不要身体了?”

  “快,快进屋歇着去!大娘给你弄点吃的!”

  虎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陈野暗中捏了他胳膊一下,他便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徐凤娇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看到陈野平安归来。

  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再看到虎子这副模样,也是吃了一惊。

  王兰手脚麻利,很快就在厨房里忙活开来,炝锅、烧水、下面条,又卧了几个荷包蛋。

  食物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陈野把虎子安置在堂屋的椅子上,徐凤娇端来温水给他喝。

  虎子确实是饿狠了,也渴坏了,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不一会儿,王兰就端上来几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

  虎子也不客气,道了声谢,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得额头冒汗。

  看着虎子吃得香,王兰这才彻底放心,又念叨了几句“慢点吃,别噎着”。

  等虎子吃完,陈野便对母亲说:“娘,虎子累坏了,让他在咱家歇会儿吧,之前金生哥住的那空房间收拾一下就行。”

  “行,我去铺被褥。”

  王兰爽快地应下,转身就去张罗了。

  陈野领着吃饱后眼皮都在打架的虎子去了收拾好的房间。

  虎子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发出了沉重的鼾声,彻底睡死了过去。

  安顿好虎子,王兰收拾完厨房,说是出去转转,顺便打听打听山里到底出了啥新鲜事,便提着个小马扎出门去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陈野和徐凤娇夫妻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