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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郁晚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那夜宗主吟的诗,她可还记忆犹新!

  清辉本应瑶台驻,奈何尘缘入剑心。

  习武之人,尤其是空明境大宗师,自身已跟天地牵连甚深,批语谶言…不得不防啊!

  漱玉剑庭,开宗立派数百年,中原顶尖大宗之一,从未有过宗主嫁人的先例!

  若“尘”是叶无尘的“尘”,苏郁晚倒不怎么担心,叶白衣生性洒脱,对“情”之一字不甚在意,可如果换做沈舟这个妻妾成群的家伙…要遭!

  苏郁晚戳了戳师父的侧腰,用极细微的声音道:“宗主…遇见帮她批命的云游道人时,多大年纪?”

  柳星湄合拢嘴巴,气机封锁周身半尺,瞳孔巨震道:“才出生不久。”

  沈舟…沈靖尘!?

  她追悔莫及,就该让漱玉剑庭众人跟随朝廷西路大军一同前往狼山的!

  柳星湄由于和沈承煜有过一段往事,觉着二人见面会尴尬,索性留在了南路大军。

  现在想来,还不如她受罪呢!

  苏郁晚拍了拍胸口道:“万幸万幸,小时候能看出什么?万一是那位道长信口胡诌的呢?”

  柳星湄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她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监正大人虽总是吊儿郎当,可他的批语,都在日后一一应验了…云笈宗传人,擅长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监正…”苏郁晚被一口陈年老痰堵住喉咙。

  一般的术士,还能找借口说他学艺不精,可监正!乱世十三国,能一把押中名声不显,实力稍逊的苍梧,足可见其眼光之毒辣。

  要知道,任何一位云笈宗传人,若自己愿意投效,都会被各国奉为座上宾。高官厚禄,金银美婢,香车宝马,任其挑选。

  当年监正的选择,可谓是茫茫多,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沈凛身后,从一个小小的门客开始做起。

  苏郁晚清了清嗓子,语气不似之前那般笃定,“感情嘛…讲究一个两情相悦,宗主…毕竟年纪大了,沈舟说过,他对三十五岁以上的女子,不感兴趣。”

  柳星湄痛苦地合上眼皮。

  苏郁晚察觉到师父的异常,掩嘴道:“不能吧?”

  “宗主…才十九…”柳星湄呼吸急促,像是刚刚跟同境高手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她不打算继续瞒着了,徒弟脑筋转得快,正好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漱玉剑庭万不可失去洛清!不然门内的太上长老们,会陷入前所未有的癫狂!

  而青冥剑宗,怕是牙都得笑掉!

  这就像好不容易养出一株春剑金龙,还没来得及跟别人显摆,外头忽然闯进来一位毛头小子,招呼也不打,便连盆端走,这放谁身上能受得了?

  苏郁晚今日受的刺激,比以往一年还多!

  她有太多问题要问,最终却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为何十年之约,不让宗主参加?”

  柳星湄轻哼一声,鄙夷道:“青冥剑宗那群无耻之徒,如果晓得咱们门内有这么一位惊才绝艳之辈,指不定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不能给他们机会!”

  苏郁晚胃中泛酸,指着自己,幽怨道:“师父…我…”

  柳星湄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之前不是瞧不上裴照野吗?结果呢?还不是让对方三言两语骗走了?有脸说?”

  “哦…”苏郁晚耷拉着肩膀,蓦的,她重新打起精神,“宗主十九,沈舟二十,温絮二十一,好巧。”

  柳星湄狠狠瞪了徒弟一眼,“当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宗主的想法!你去!”

  苏郁晚如丧考妣,“啊?”

  其实…宗主会不会喜欢某位男子,嫁不嫁人,也没多大关系啦。

  不知为何,苏郁晚是有些害怕洛清的。

  夜幕降临,军营慢慢陷入沉静,几处篝火无力地燃烧着。

  洛清并未像往常一样打坐调息,而是罕见地站在帐中,纤纤玉指不停地勾勒出些许玄奥难明的轨迹。

  她那双空灵眼眸,带着一丝极少出现的迷惘,如冰湖上笼罩的薄雾。

  洛清在回想,回想沈舟最后的破招之法。

  “月照千山”与“寒江雪”,是她自幼练习的至高武学。

  不错,洛清没有从基础学起,她的开端便是很多人难以企及的终点,这得益于她特殊的体魄,不必刻意打磨,就能稳步提升。

  被外人视为天堑的一品瓶颈,对于洛清而言,宛若坦途,就算什么都不做,亦能稳稳晋升雷躯。

  可就是她用最饱满的剑意,驾驭的最强剑招之一,竟然敌不过沈舟的轻轻一点。

  洛清不理解。

  那似乎并非力量的碾压,更像是一种…本质上的“否定”。

  仿佛她所施展的一切,触及到了某种新的规则,就成了无根之萍,镜花水月。

  猜不透新规则的运转之理,便只能以蛮力硬撼,事倍功半。

  “太一归墟…”洛清轻声呢喃。

  太上长老们提及此境时,语焉不详,最多根据前辈留下的典籍,说一句,“万法归源,一切之终。”

  洛清原以为那是力量凝聚到极致后的爆发,或是某种更强大的领域,可沈舟展现的却是“寂灭”和“终结”。

  她才十九岁,打记事起,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便是剑。

  在后山独居的岁月,陪伴她的只有风雪,剑谱,以及体内流转不息的寒气。

  师父说她是上天赐给漱玉剑庭的瑰宝,所以极为爱护有加。

  洛清不懂人情世故,权谋算计,宗门内许多庶务,也都是由几位太上长老代为打理。

  她的世界,纯粹得只剩下武道攀登。

  而沈舟的那一指,像是帮洛清凿开了一个洞,让她可以窥见一片完全陌生,甚至有些心悸的领域。

  洛清隐隐觉得,若能想明白其中关键,她或许不必跟沈叶两位前辈一样,在空明境耽误数十载光阴。

  此时,帐外传来苏郁晚小心翼翼的声音:“宗主,您歇息了吗?”

  洛清收回指尖,脸上的迷惘顷刻间恢复成了淡漠。

  这是她最自然的状态,“进。”

  苏郁晚掀帘而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她刚想开口说些闲话铺垫,却冷不丁听到洛清如同陈述事实般,缓缓道:“在想沈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