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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假期

  一转眼,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县里学堂的地契、图纸,在王员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三十二家合股的雄厚财力下,早已办得妥妥帖帖。

  县城东边一块敞亮的地皮被圈了起来,日日都能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施工声,工匠们正热火朝天地赶着工期。

  按照最稳妥的估算,年底之前,一座崭新的,足以容纳上百名学子的气派学堂便能彻底完工。

  人多嘴杂,意见也多。

  各家员外商议了一番,都觉得年底天寒地冻,不是开蒙的好时候。

  索性将正式开学的日子,定在了万物复苏的明年开春。

  周青川在心里默默算着,从现在到明年开春,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这三个月,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准备期。

  这个世界也有重阳节,时节定在十月。

  虽没有登高望远、遍插茱萸的习俗,但孝之一字,却被看得比天还大。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在这一天,都要祭祖省亲,以表孝思。

  王员外更是将此看作是给儿子树立榜样,彰显王家门风的绝佳机会。

  早早便吩咐下去,府中上下,无论主仆,皆可循例放假。

  周青川身为王辩的伴读,虽是死契在身,也难得地得了三天假期。

  就在重阳节的前两天,王忠从县城押货回来,特意将他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还是那间陈设简单的屋子,只是桌上多了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

  王忠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袅袅的白气模糊了他那张向来不苟言笑的脸。

  “县城里,你的那本《凡人修仙传》,已经彻底传开了。”

  王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他将周青川的计划执行得一丝不苟,甚至比周青川设想的还要完美。

  他找了三家不大不小的茶楼,找了三个正愁没新故事说的落魄先生,只给了极少的润笔费,便将前五章的书稿交给了他们。

  “那几个先生,起初还不大乐意,嫌故事古怪,言语粗鄙。”

  王忠呷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可不过三天,三家茶楼日日爆满,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那些听客,为了抢个好位置,天不亮就去排队,打赏的铜钱,堆得比茶碗还高!”

  “等到第五章说完,韩立智取筑基丹,故事戛然而止,好家伙,那场面。”

  王忠摇着头,啧啧称奇。

  “三个说书先生差点被那些听疯了的茶客给堵在茶楼里出不来。”

  “有人当场出价一两银子,只求先生透露一星半点后续的情节。”

  “这时候,我才让文墨斋的钱老板,不紧不慢地把第一卷的全本摆了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

  那些被吊足了胃口,抓心挠肝的听众,在得知有全本可看时,几乎挤破了文墨斋的门槛。

  “第一卷,印了三百册,一天之内,抢购一空。”

  王忠的眼中精光闪烁。

  “钱老板连夜让刻版师傅加刻了两套雕版,又加印了五百册,如今依旧是供不应求。”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推到周青川面前。

  “这是第二卷的稿费,钱老板看了之后,二话没说,当场就点了七两银子。”

  王忠看着周青川,眼神复杂。

  “他说,只要你这故事能一直写下去,写多少,他收多少,价钱只会越来越高。”

  七两银子!

  周青川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粗布钱袋,感受着里面银块和铜钱碰撞的沉重质感,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当初他被卖掉,换来的不过是十两银子。

  而现在,仅仅是两卷故事,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为他换来了几乎等同于他卖身价的财富。

  “按照咱们说好的,我拿两成,这是一两四钱。”

  王忠又从钱袋里数出相应的银钱,坦然地收入自己怀中,脸上没有丝毫忸怩。

  这钱他拿得心安理得。

  若没有他的人脉和经营,这故事充其量只是王府后花园里几句无人问津的闲谈。

  “剩下的,是五两六钱,你收好。”

  王忠将钱袋又往前推了推。

  周青川深吸一口气,将钱袋收拢,揣进怀里。那冰冷的银子贴着胸口,却烫得他心头发热。

  这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计划,而是实实在在,可以握在手中的力量!

  “多谢管家。”

  他站起身,郑重地对王忠行了一礼。

  王忠坦然受了,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你我如今是东家和伙计,一荣俱荣。”

  “你只管用心写好你的书,外面的事情,我自会替你打理妥当。”

  他顿了顿,看着周青川那张稚嫩却异常平静的脸。

  终究还是多说了一句:“你年纪小,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切记财不露白,好生收着,莫要惹来祸事。”

  “青川明白。”

  告别了王忠,周青川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下人房。

  他关上门,将怀里的钱袋掏了出来,倒在床板上。

  一块约莫五两重的银子,还有一串沉甸甸的铜钱,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微光。

  他没有寻常孩子得到糖果般的喜悦,心中反而涌起一股更加沉重的紧迫感。

  他想起了远在周家村的爹娘。

  那个老实巴交,只知埋头苦干的父亲周雍,不知如今是否已经醒来?

  那场意外,有没有给他留下无法挽回的后遗症?

  还有他那善良隐忍的母亲,独自一人,要照顾重伤的丈夫。

  要应付那群如狼似虎的亲人,她该有多么无助和绝望?

  周青川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祖父周唤亭那张看似威严,实则写满自私与偏心的脸。

  还有他那位读书人小叔父周乾,当父亲重伤垂危需要银钱救命时,他那副事不关己的嘴脸。

  他们就是附在爹娘身上的水蛭,贪婪地吸食着他们的血汗,却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施恩者姿态。

  自己被卖掉换来的银子,恐怕早就被他们挥霍一空,多半是填了小叔父周乾读书赶考的无底洞。

  乡试。

  周青川的心猛地一沉。

  他算过日子,秋季的乡试已经结束,不日便会放榜。

  如果小叔父周乾侥幸中了举,那便是鱼跃龙门,成了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

  到那时,他或许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前程,稍稍收敛,不再对自己那老实巴交的兄嫂逼迫过甚。

  可若是他没中呢?

  以周乾那自私虚伪、怨天尤人的性子,必然会将落榜的怨气,将科考花费巨大的愤懑,变本加厉地发泄到旁人身上。

  而自己那对毫无反抗之力的爹娘,无疑是最好的出气筒和压榨对象!

  一想到那种可能,周青川的心就像被浸入了冰水,寒意从骨子里往外冒。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回去看看!

  怀里这五两六钱的银子,必须尽快送到爹娘手上,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可要怎么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