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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浪带着一众下属,押解着活口凶手和两具东厂杀手的尸体,返回西城百户所。

  当那扇积满灰尘的大门被再次推开时,整个院落的气氛已然天翻地覆。

  先前还懒散得如同街边混混的老校尉们,此刻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中再无半分轻慢,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见了神明般的敬畏与狂热。

  他们知道,这位年轻得过分的百户大人,不仅神机妙算,而且心狠手辣。

  这,是一位值得他们赌上身家性命去追随的强者。

  北镇抚司,西城百户所,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审讯室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凶手赵老三被绑在刑架上,他是个在刀口上舔了半辈子血的江湖老手,脸上满是悍不畏死的狞笑,对周围那些散发着血腥味的刑具嗤之以鼻。

  “哼,锦衣卫的手段,老子早就听腻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别他**磨磨唧唧!”

  总旗王大龙站在一旁,看着这块滚刀肉,下意识地就要抄起旁边的烙铁。

  “退下。”

  沈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没有去看那些刑具,只是自顾自地拉过一张椅子,在赵老三面前坐下,仿佛不是在审讯,而是在和邻家大叔唠家常。

  “赵老三,沧州人士,三十有七,家中无亲,嗜赌如命,十三岁出道,干过三回灭门的买卖,手上至少二十条人命。”

  赵老三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

  沈浪没有理会他,继续用那平淡得可怕的语调,缓缓说道:“你藏身的义庄,是你十五年前第一次杀人后躲藏的地方,你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你得手后,习惯去城南烂赌鬼巷的‘逢赌必输’赌档玩三天地牌九,输光了才会换地方。”

  赵老三的额角,第一次,渗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得对方不是在审讯,而是在念他的生平。

  “昨晚来灭口的两个东厂番子,一个用的是七寸短剑,另一个,擅使《化影针》。”沈浪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精准地扎在赵老三最脆弱的神经上,“他们奉了魏公公的死命令,拿到配方,就地格杀。”

  赵老三彻底被镇住了,他看着沈浪,眼神如同见了鬼一般,声音都在发抖:“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沈浪终于抬起头,那双平静得像古井的眼眸,死死地锁定着赵老三,“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以为的‘靠山’,是什么货色。”

  沈浪缓缓站起身,踱到赵老三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三日醉’这种东西,早就不是东厂能染指的了。它的配方源自前朝宫廷的‘长生丹’项目,沾之必死,查之必亡。”

  “你以为你是为魏忠办事,实际上,你只是一个被他推出来,试探我们北镇抚司水深的弃子。”

  “说出你的上线,我让你死个痛快。否则,”沈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把你和‘长生丹’这三个字一起交上去,你猜,你的九族够不够诛?”

  轰——!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老三的神魂之上!

  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知道得竟如此之深!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赵老三涕泪横流,彻底崩溃了,“‘三日醉’不是魏公公给我的!是我……是我通过‘鬼市’的一个中间人,从一个从不露面的神秘卖家手里买的!魏公公只是让我拿到配方,他说……他说他要用这批毒药,图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百户所大堂,所有校尉集结。

  沈浪将从两名东厂杀手身上搜刮出的数百两银票,“哗啦”一声,尽数倒在了桌上,金灿灿的光芒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昨夜行动,人人有功。”沈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王大龙,你指挥有方,赏银一百两,即刻起,升为本所副总旗!”

  “其余弟兄,每人二十两!”

  真金白银的赏赐和毫不含糊的提拔,让所有校尉的呼吸都在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他们看着桌上那堆银票,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灼热光芒,看到了跟着新百户飞黄腾达的希望!

  就在众人情绪被调动到最高点的时刻,沈浪的脸色却猛地一沉,一股属于宗师的威压轰然散开!

  “赏赐完了,现在,立规矩!”

  “第一,我的命令,无条件执行,哪怕是让你们去闯东厂的诏狱!”

  “第二,内部怎么斗我不管,但谁敢勾结外人,背叛兄弟,我亲手剥了他的皮!”

  “第三,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谁为我办事,我保他荣华富贵!”

  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

  下属们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却又赏罚分明的上司,心中的敬畏,彻底化为了拥护!

  王大龙第一个单膝跪地,抱拳嘶吼:“属下王大龙,愿为百户大人效死!”

  “愿为大人效死!”

  其余校尉纷纷下跪,声震四野。

  沈浪的公房内,只剩下他和心腹王大龙两人。

  “大人,”王大龙激动得满脸通红,“我们现在手握魏忠的铁证,是不是可以立刻上报指挥使大人,扳倒这个老**?”

  沈浪却摇了摇头。

  他将那份刚刚从赵老三口中复刻出的、足以将魏忠送上断头台的“灭口密令”供词,缓缓地,凑近了桌上的烛火。

  在王大龙那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目光中,那份致命的铁证,迅速卷曲、焦黑,最终,化为了一捧无足轻重的灰烬。

  “证据,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打出去,才能一击致命。”沈浪看着那跳动的火苗,眼神平静得可怕,“现在交上去,最多让魏忠伤筋动骨,却打不死他。这张牌,我们要留着,等到他图谋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时,再亲手……送他上路。”

  王大龙彻底被镇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得对方的格局与城府,深不见底。

  “从今天起,”沈浪的声音冰冷刺骨,“给我盯死魏忠和‘鬼市’这条线。我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京城,一处终年不见阳光的暖房,里面种满了各种珍奇甚至带毒的兰花。

  一个身形婀娜、黑纱蒙面的女子,正用一根银针,为一株通体漆黑、仿佛由墨玉雕琢而成的兰花,小心翼翼地授粉。

  她指甲上涂着妖艳的紫色蔻丹,与那墨色的花瓣形成了诡异而惊悚的对比。

  魏忠的心腹小太监恭敬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递上了一份卷宗。

  “兰主,这是魏公公的意思。目标,锦衣卫西城百户,沈浪。公公要他死,而且要死得像一场意外。”

  被称为“鬼兰”的女子头也不抬,声音空灵而妩媚,仿佛情人间的低语:“一个新晋百户,也值得魏公公动用我的人情?”

  “此人……邪门得很。魏公公折了两个好手在他手里。”

  鬼兰这才停下动作,接过卷宗随意翻看。

  当看到沈浪在短时间内屡破奇案,实力暴涨,甚至连无生楼都栽在他手里的记录时,她那双隐藏在黑纱后的美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兴趣。

  “有意思的猎物。”她发出一声轻笑,声音酥媚入骨。

  “告诉魏公公,生意我接了。但我的规矩他懂,动手前,我要知道我这位对手的一切……包括他每天吃几碗饭,睡几个时辰,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通体晶莹、仿佛由美玉雕琢而成的蜘蛛,放在手心,对着它轻声细语,如同在安抚自己的孩子。

  “去吧,小宝贝,先去替我瞧瞧,这位沈百户的成色,到底如何。”

  那玉蜘蛛仿佛通了人性,八足齐动,迅速爬下她的手腕,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暖房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