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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官寺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沈浪的身影已如一缕青烟,悄然返回百户所。

  公房之内,烛火静静跳跃。

  他坐在灯下,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把玩着那枚入手温润的紫檀木令牌。

  令牌上的鬼首兰花徽记在烛火下忽明暗,透着一股邪异。

  击退鬼兰的兴奋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思索。

  这个神秘的组织,显然比东厂那些只懂用刑的番子,要难缠百倍。

  这不再是简单的朝堂鹰犬之争,而是卷入了一个更深的泥潭。

  他召集了王大龙等几个刚刚建立起信任的核心手下。

  众人看着自家大人那张古井无波的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沈浪没有事必躬亲,而是有条不紊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声音平淡,却字字如铁。

  “王大龙。”

  “属下在!”王大龙上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

  “带一队人去瓦官寺,把现场处理干净。”沈浪的指节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所有尸体,一根毛都不能少,全部运回诏狱。记住,是以‘查办**徒聚众作乱’的名义。”

  这道命令,让王大龙等人心中一凛。

  合理合法地回收“战利品”,为后续的“验尸”做铺垫,这操作,太熟练了。

  “遵命!”

  沈浪的目光又转向另一名精干的校尉:“李四,之前让你们查的‘鬼市’,继续查。但改变方向,不要只盯着交易,去查最近三个月,京中有什么人突然暴富,或是有大笔不明来源的银两流动。”

  这思路的转变,让在场的老校尉们眼神一亮。

  从追查行为转向追查资本,这手段,高明!

  “属下明白!”

  众人领命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整个西城百户所,如同一台刚刚上满了油的精密战争机器,在沈浪的指挥下开始高效运转。

  这种掌控一切、布局长远的姿态,让他从一个单打独斗的孤狼,真正开始向头狼转变。

  处理完杂务,沈浪换上那套崭新的百户飞鱼服,将那枚鬼兰令牌贴身收好,径直走向了北镇抚司的最深处。

  他知道,这枚令牌背后的秘密,远非普通校尉能够接触。

  北镇抚司最机密的档案库——“玄字库”。

  这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陈腐纸张与死亡混合的独特气息。

  负责看守档案库的,是一个双目失明、耳朵却尖得能听见蚊子振翅的老太监。

  沈浪凭借百户腰牌,勘合了三重印信,才被允许进入。

  “咱家这里,只存死人卷,不记活人事。”老太监的声音如同两块枯骨在摩擦,“说吧,你要找什么?”

  沈浪没有废话,直接描述:“一个杀手组织。信物由紫檀木制成,徽记是鬼首兰花。行事风格,擅长用毒与暗杀。”

  老太监那张如同老树皮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他只是侧耳倾听了片刻,便拄着拐杖,熟门熟路地走到了积满灰尘的架子最高层,摸索着取下了一卷封皮已经泛黄、用三道火漆封口的卷宗。

  卷宗之上,只有两个古朴的篆字:“鬼兰”。

  沈浪接过卷宗,吹开灰尘,捏开火漆。

  当他展开那泛黄的纸页时,即便以他如今的宗师心境,瞳孔还是骤然一缩。

  卷宗里的记载,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惊心动魄。

  【组织性质】:“鬼兰”,一个存在超过百年的杀手组织,其前身,竟是前朝覆灭时流落江湖的皇家特务机构——“暗影卫”,专接“天价”买卖,只认钱,不问是非。

  【组织架构】:等级森严,以花为名。

  最高层为神秘莫测的“兰主”,其下是四大分部首领,代号“四君子”——梅、兰、竹、菊。

  再往下,则是十二名负责执行具体任务的顶尖杀手,代号“十二月令”。

  昨夜被他击退的那名女杀手,代号正是“七月兰”。

  沈浪的目光缓缓下移,当他看到卷宗最后一页时,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滞。

  那上面,有一行用朱砂写下的批注,笔锋锐利如刀,正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手迹。

  “此组织与兵部尚书杨松,过从甚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串联!

  兵部侍郎是兵部尚书杨松的得意门生,自己查抄侍郎府,等于断了杨松的一大财源。

  杨松因此雇佣与他关系匪浅的“鬼兰”组织来刺杀自己,一切都合情合理!

  “原来是你,杨尚书。”沈浪走出档案库,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他心中冷笑:“你以为躲在幕后,雇一帮见不得光的杀手就能置身事外?可惜,你不知道锦衣卫的卷宗里,藏着多少你们这些大人物的黑料。”

  这种利用信息差掌控全局,将敌人底裤都看穿的感觉,是智商碾压的极致爽点。

  当沈浪回到百户所时,王大龙已经带着人,将瓦官寺的数具尸体尽数运回,停放在了偏房。

  沈浪没有立刻去“验尸”,而是铺开一张京城地图,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死死地落在了地图东北角,那片被朱笔圈出的、代表着兵部尚书杨松府邸的区域之上。

  按部就班去搜集证据,再上报弹劾?

  那太慢,也太便宜他了。

  他要用“鬼兰”的方式,回敬“鬼兰”的主顾。

  他叫来王大龙,指着地图上的杨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杨尚书花大价钱请人杀我,这份‘厚礼’,我得还回去。”

  他顿了顿,眼中杀意凛然,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不是喜欢兰花吗?今夜,我就送他一座开满‘死亡之兰’的院子。”

  ……

  与此同时,兵部尚天府,书房。

  杨松正在练字,但他心神不宁,笔下的字迹显得焦躁凌乱,一个“静”字写了三遍,都未能满意。

  一名心腹管家面色惨白地匆匆进入,声音都在发抖。

  “老爷,瓦官寺那边……失手了。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啪!”

  杨松手中的湖笔应声而断,珍贵的墨汁溅了一桌,毁了那幅价值千金的宣纸。

  “什么?”他猛地抬头,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无法遏制的惊怒,“鬼兰的人呢?她们不是号称万无一失吗!”

  “不知道……”管家几乎要哭出来了,“那边现在已经被北镇抚司的人封了,说是**徒作乱。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

  杨松颓然坐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变幻不定。

  “锦衣卫……沈浪……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

  封锁现场……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如同毒蛇般,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猎人,变成了被黑暗中某双眼睛死死盯住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