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武安府。

  李牧面带微笑,送走魏国粮商。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长叹口气。

  他好歹也是赵国大将军。

  现在却要对商贾毕恭毕敬。

  没办法,谁让他求人办事呢?

  魏人粮商明说了。

  五十布币一石粟米!

  总共两万石粮食。

  分十个月陆续送至邯郸。

  大争之世,列国征伐频频。

  粮食可是硬通货。

  不论去哪都是战略物资。

  能买到两万石就偷着乐吧。

  他们可都是给公孙劫面子。

  背后也都有公室支持。

  谁也没想到公孙劫被废相驱逐。

  “父亲,父亲……”

  “出大事了!”

  “怎么了?”

  李弘气喘吁吁跑来。

  抬手指向远处。

  “造纸坊出事了!”

  “仓库里的纸遭了虫灾。”

  “纸张糜烂,已无法交货。”

  “什么?!”

  李牧顿时大惊。

  “备马,现在去造纸坊!”

  当初是公孙劫搞出的造纸术。

  利用破布头、渔网就能造纸。

  而后推陈出新,持续改良。

  麻、楮、竹都可造纸。

  其中以竹纸品质最好。

  靠着造纸术,赵国掀起革新。

  各国也都愿意花费高价购买。

  赵国也因此赚了不少钱。

  现在纸已是邯郸的支柱产业。

  产业链覆盖数千人。

  每年赚的钱无法估量。

  其实公孙劫能自个挣钱。

  只要按规矩交关市税便可。

  但他却无偿献给了赵国。

  因为赵国贫穷。

  连年战事,几乎掏空了家底。

  公孙劫愿意舍弃个人利益。

  只为赵国百姓!

  可笑啊……

  这些人全都忘了!

  以至于将这些事当做理所当然。

  ……

  李牧纵马疾驰。

  沿着邯郸街道而行。

  待出城后,便沿着河水向东而行。

  很快就看到成片的茅屋映入眼帘。

  这里就是赵国的造纸坊。

  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见过武安君。”

  “先带我去看看。”

  李牧皱着眉头。

  跟在小吏身后而行。

  小吏是边走边说,满脸无辜。

  “建文君走后,相邦便令我们增产。”

  “主动降价,签了诸多契卷。”

  “我们是日夜赶工。”

  “今日就有文商来拿货。”

  “结果……”

  小吏站在仓库门口。

  尴尬不已的将木门打开。

  一股腐坏的木头味扑面而来。

  李牧被这股味道呛的直咳嗽。

  里面堆积的黄纸很多都已腐坏。

  有的是被蛀虫啃咬。

  还有的则已发黑发臭!

  这种纸根本就卖不出去!

  公孙劫走后,郭开继任相邦。

  他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

  撺掇赵王迁低价卖粮,平抑粮价。

  而后主动降价,兜售黄纸。

  和文商签了很多契卷。

  根本不管造纸坊的产能。

  在他看来,卖的越多就赚的越多。

  至于工匠忙不过来?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忙不过来就加班加点的干!

  若不肯干,那就抓起来!

  这就叫违抗王命!

  李牧走进仓库。

  望着一沓沓的黄纸腐坏。

  “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烂过吗?”

  “从来没有过!”

  小吏也是战战兢兢。

  他是造纸坊的坊主。

  出了事情,他就是第一责任人。

  “我也与相邦说了啊……”

  “当初建文君会加一种辅料。”

  “闻起来有股清香。”

  “能让纸更加的光滑,还可防蛀。”

  “可这东西就只有建文君知道。”

  “平时都是哑奴负责这道流程。”

  “可相邦根本不管,还说不会有事。”

  “然后……然后……”

  李牧抬手令其闭嘴。

  这回造纸坊算是完了!

  交不出货,就意味着违约!

  关键是造出来的黄纸质量不行。

  招牌被砸了,以后还想卖出去?

  现在公孙劫已经去了秦国。

  不出半年,咸阳纸就会出现!

  赵国这纸还能卖给谁?

  李牧缓步走出仓库。

  全身冰凉,满脸绝望。

  “武安君,这我们咋办……”

  “再过半个时辰,就得交货了。”

  “若是违约,可是要赔钱的!”

  “是吗?那就赔吧。”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李牧此刻平静的出奇。

  甚至还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转过身来。

  看向这些满脸担心的匠吏。

  “不是你们将建文君赶走的吗?”

  “你们不都骂他是秦狗吗?”

  “说他欺压你们,不懂商事。”

  “你们想多产些,他都不同意。”

  “他离开邯郸时,也没人送他。”

  “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活该!”

  李牧越说越激动。

  这些人就是犯**!

  公孙劫想的是细水长流。

  故意控制产出。

  工匠们也能混口饱饭吃。

  干的也更为轻松。

  可他们偏偏不知足。

  非要提高产量,赚更多。

  所以郭开来了!

  主动降价,提高产量。

  他们忙的团团转,日夜赶工。

  可待遇还不如先前。

  在郭开看来,奴隶就不是人。

  能有碗稀粥喝,饿不死就行了。

  还给他们吃粟米饭?

  闹麻了!

  这种陋习必须得改!

  大手一挥,粮饷减了七成!

  “君上,我们错了!”

  “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这回黄纸被蛀虫啃噬。”

  “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您是建文君义父,他……”

  “本君也不知道。”

  李牧冷漠拂袖。

  连看都不想看他们。

  造纸术是公孙劫想出来的。

  最关键的防虫料是他专门配制。

  就只有他和哑奴知道。

  公孙劫为他们好,他们却不知珍惜。

  现在郭开上位,开始怀念公孙劫。

  也无怪乎他常说民智不可取。

  他们会有今日,都是自作自受。

  因为是他们将公孙劫赶走的!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他们的麻木、退缩,也是帮凶!

  不懂得珍惜,听信郭开胡言。

  落到如此田地,也是活该!

  “您也不知道?”

  小吏心里咯噔了下。

  李牧没有理会他们的哀嚎。

  茫然的走在工坊内。

  郭开早早就想取代公孙劫。

  上位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

  公孙劫的很多政策都被推翻!

  这就是赶走公孙劫的下场!

  “父亲,咱们就不管了吗?”

  李弘转过身来,略显不忍。

  李牧则是苦笑着摇头。

  “不是我不想管。”

  “是我也无能为力。”

  “郭开如今担任相邦。”

  “他深得大王信任,独揽大权。”

  “这些事情几乎都是由他决断。”

  “你说,我又能做什么?”

  “造纸术是劫想出来的。”

  “辅料也是他专门配制的。”

  “除了他之外,无一人知晓。”

  “他们以为没了劫,也能造纸。”

  “可却没想到,黄纸会被蛀虫所啃噬。”

  “黄纸如此,那赵国呢?”

  “是否也会被蛀虫所蛀空?!”

  李牧遥望远处的邯郸城。

  心中悲凉,透着绝望。

  难道是天要亡我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