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内。

  正值寒冬时节。

  原本繁荣的街道,满是破败。

  积雪堆积在各家门口。

  只有些老者扫雪。

  他们裹着破旧的冬衣。

  一个个脸上都是绝望。

  “刍,你们家里可还有粮?”

  “能否借我家二斗米?”

  “我们家也难啊!”

  老妪红着眼。

  “前几日刚卖了女孙。”

  “却也撑不了多久。”

  “这个冬天可真难熬!”

  “相邦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他们脸上都透着绝望。

  是啊!

  相邦怎么就变了呢?

  郭开刚上位时还算好。

  大开粮仓,平抑粮价。

  可渐渐的,粮价又往上涨。

  甚至超过公孙劫在的时候。

  他们去问,就都说困难。

  为此又要增加田赋。

  当初公孙劫三次减赋。

  所以田赋是三十税一。

  可现在变成十税一!

  可这还是不够!

  国家需要钱运转。

  也可以说是资源。

  而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足。

  怎么办?

  无非两条路线。

  搜刮富人或收割穷人。

  毕竟钱不会凭空掉下来。

  公孙劫选的是赚有钱人的钱。

  所以他推行算缗。

  家里越富裕,交的越多。

  可郭开不一样。

  他选择搜刮穷人。

  所以提出了口钱。

  家里头有娃的都得交钱。

  从3岁到14岁都要交!

  每年交20钱!

  差不多能买一石米!

  看起来好像不多。

  可要知道一户基本两三个娃。

  加起来可不少了!

  老者靠在屋檐下。

  裹紧了身上的冬衣。

  望着面前的积雪,瑟瑟发抖。

  “家里头连柴火也没了。”

  “我怕是也得卖儿卖女……”

  “交不上口钱,就得为奴。”

  “刍,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

  “建文君尚在时,不是这样的。”

  “咱们日子确实过的紧巴巴的。”

  “可却能够吃饱穿暖。”

  “面对暴秦,也能守住疆土。”

  “别说了……”

  老妪刍抬手抹着眼泪。

  是啊!

  他们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公孙劫在时,他们不算富裕。

  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可起码能吃饱饭。

  更不至于卖儿卖女。

  他用自己的方法保护着他们。

  可他们却不懂得珍惜。

  更不知报恩!

  公孙劫贵为相邦。

  家中却只有个哑奴。

  衣食住行皆是从简。

  他们一年好歹能见到些油水。

  可公孙劫却鲜少吃肉。

  他有食邑,也有官秩。

  却总是拿出来帮助贫户。

  这些事他们都看在眼里头。

  可他们却都习以为常。

  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认为相邦就该这么做!

  可公孙劫走后,就都变了。

  郭开的铁拳无情落下。

  将他们打的认清现实!

  原来公孙劫是一心为他们好!

  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他们自己不信任公孙劫。

  遭到报应也是理所应当!

  “真想念建文君在的时候。”

  “冬天时总会带人送温暖。”

  “送些粝米,或是木炭。”

  “现在想想,咱们真是畜生不如!”

  “难怪会触怒武安君……”

  “他为咱们好,咱们还恨他。”

  “仔细想想,还真怪不了他。”

  “若真杀了秦王政,赵国早没了。”

  老者长叹口气。

  望着西面。

  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明白。

  秦国质子不能出事。

  公孙劫做的是对的。

  只是他们心里都憋屈。

  所以将怨气撒给了公孙劫。

  有时候好人就会被枪给指着。

  因为公孙劫不会计较。

  因为公孙劫是好人。

  他们说两句也没事。

  公孙劫依旧会照顾他们。

  可他们忽略了件事。

  人心都是肉做的。

  公孙劫更是邯郸奇童,荀子高徒。

  公认的能抵得上五万魏武卒!

  这等名士自然都有着傲气。

  一桩桩,一件件。

  让他对赵国彻底失望。

  可笑他们都忘记了当初的苦日子。

  还跟着些人闹事。

  甚至还要伤害公孙劫。

  让公孙劫再无任何心理负担!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老妪刍已是泣不成声。

  “当初我说没说过?”

  “我说相邦对咱们好。”

  “我们应该帮相邦。”

  “哪怕只是送他离开邯郸。”

  “可结果呢?”

  “现在……咱们都是自作自受!”

  “是啊!”

  老者苦笑着点头。

  此刻就只有绝望和愧疚。

  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公孙劫已经去了秦国。

  相信秦人肯定过的很好!

  这就是公孙劫的能耐啊……

  ……

  ……

  秦国,蓝田县。

  老农槐自火炕上跳了起来。

  “拜见丞相,长公子。”

  槐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子。

  父亲死于长平之战。

  他自己在战场落下残疾。

  家里长子同样战死。

  还剩下俩年幼的女儿。

  大点的也就只有七八岁。

  头发乱糟糟的,犹如枯草。

  穿的也是打满补丁的冬衣。

  不过并不贴身。

  显然是改过的。

  “不必多礼。”

  “今日是腊月。”

  “大王令公子代行。”

  “为无爵的将士送温暖。”

  “大王……还记得我们?”

  槐抬起头来。

  此刻双眼都已泛红。

  七尺男儿,眼泪险些涌出。

  扶苏则是认真点头。

  “大王不会忘记你们的付出。”

  “就算没有爵位。”

  “你们也牺牲甚多。”

  “同样有功于秦国!”

  “往后每年腊月都会送温暖。”

  “槐,叩谢大王!”

  他捧着腊肉。

  向西长拜。

  “来,你们也帮忙拎些。”

  “这些是造纸坊淘汰的废料。”

  “可以用来烧火。”

  “还有些粝米和盐巴。”

  公孙劫拍了拍手。

  屠睢便扛着东西进了篱笆。

  两侧则有不少人在围观。

  这是公孙劫提出的送温暖。

  可不是什么人都会送。

  首先得是良家子。

  主要劳动力需牺牲于战场。

  并且还没得到爵位。

  也是给他们的保障。

  送的东西并不算多。

  两斗米,一块腊肉。

  剩下就是些麻杆木柴。

  造纸注定会有很多废料。

  留着也没什么用。

  公孙劫就想着送给他们。

  用来引火是相当好用。

  这点东西是真不值什么钱。

  两斗粝米也就值五钱。

  至于这腊肉最多十五钱。

  东西确实不值钱。

  关键是在这寒冬暖心啊!

  大王记得他们这些人的牺牲!

  就算他们没有爵位。

  大王同样施恩于民!

  看看,长公子亲自上门!

  这事他们先前谁敢相信?

  “你们这暖榻好用吗?”

  “好用,好用的很!”

  槐连连点头。

  “这么多年,没如此暖和过!”

  “这可多亏了丞相!”

  “暖和就行。”

  公孙劫了然点头。

  很是随意的坐了下来。

  感受着余温,难得浅笑。

  “我记得你此前是木匠吧?”

  “丞相这都知道?”

  槐面露诧异。

  他这样的小人物。

  公孙劫竟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