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台王宫。

  赵王迁彻夜未眠。

  在空荡荡的大殿来回踱步。

  偶尔立足看向王榻。

  好似瞧见先祖相王,胡服骑射。

  又有完璧归赵,渑池之会。

  而后就是长平之战!

  数十万冤魂在宫中盘旋哀嚎!

  ……

  自三家分晋,至今快二百年。

  难道真会亡在他手?

  武安君啊武安君!

  你为何要背叛寡人?!

  赵王迁最开始只是怀疑,可随着消息不断汇集,他已确定李牧叛赵投秦,否则其三族亲眷为何提前逃出邯郸?

  都怪公孙劫!

  “大王!”

  “大王!”

  “又怎么了?”

  郭开慌乱走进宫中,连忙抬手道:“大王,武安君李牧被秦人所救,叛逃出赵国!”

  “什么?”

  郭开满脸恐惧,连忙道:“李牧居功自傲,仗着有兵权而不遵王诏。假意要面见大王,再自裁而死。没想到半路中竟然提前勾结秦狗,将他公然救走,现在李牧恐怕已经逃至秦国!”

  “叛徒!!!”

  赵王迁顿时大怒。

  愤然的抽出利剑。

  将面前木案劈成两半!

  “大王,李牧显然是早有反心!”郭开在旁继续拱火,“现在军心涣散,不少人说大王的坏话,甚至不想再抵抗秦军。我看不如这样,将此事通告全军,也让他们知晓李牧的无耻。”

  “不行!”

  清脆的声音响起。

  他们循声看去。

  倡太后缓步走出。

  堂而皇之的坐在王榻上。

  “臣,见过太后!”

  “母亲怎么来了?”

  “哼,我若再不来怕是赵国都要被你败光。没了李牧,也还有赵葱、颜聚等将领。”

  倡太后扎着发髻,还有些金器点缀。虽已年过四十,却依旧是风韵犹存。她是倡女出身,却深得先王喜爱。她用房中术,让先王流连忘返。借助枕边风,让先王不顾李牧等人的反对,非要废了太子嘉,然后立没有德行的赵迁为太子。

  “李牧必须得死!”

  “只有他死了,才能坐实罪名。他若活着,更加难以稳定军心,反倒会让他们抱有希望。倒不如坐实他的死讯,将他打为叛国贼,盖棺定论!召太史令,让他写!武安君李牧叛赵入秦,坠马而死!”

  “坠马而死?”

  赵王迁都愣了下。

  他蹙眉思索,也觉得有道理。

  李牧必须得死。

  彻底杜绝军中幻想。

  还要盖棺定论,将他打为反贼!

  “相邦!”

  “臣在!”

  “按太后说的去做。”赵王迁抬手下令,“再通知赵葱和颜聚,让他们务必要早日发起决战。趁现在还能掌控军心,想办法击退秦国主力!”

  “臣遵令!”

  郭开抬手应下。

  他心里其实都清楚。

  赵国撑不住了!

  ……

  ……

  “义父!”

  李牧捂着肩膀,缓步而行。

  看到公孙劫,挤出抹尴尬的苦笑。旁边的李弘和李鲜,皆是带着些羞愧。太行山见过后,他们还怨恨公孙劫,觉得他手段太过龌龊,怎么能设计陷害李牧?

  可郭开出现时,他们就懂了。

  秦国使用反间计是必然的,区别在于是谁去做。若换做别人,李牧必死无疑。公孙劫亲自动手,反倒能保住他们的命!

  “劫。”

  “义父伤势如何?”公孙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李牧肩膀的箭伤,“还是让医师给你看看,还得上药包扎,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武安君,久仰大名。”

  王翦站在旁边,笑着抬手。

  两人这段时间交手数次,都是李牧攻而王翦防守,互相皆有损失。不得不说,李牧带领的边军锐骑确实厉害。他在战骑上的造诣很高,就是王翦都自愧不如。

  毕竟赵国从武灵王开始胡服骑射,就以边军锐骑扬名。就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快速分割战场从而蚕食敌军。

  “王将军,有礼。”

  李牧抬手回礼。

  两人都是当世名将,在战场上瞧见,恨不得把对方砍死。但这都是各为其主,私底下见面也没这么多仇恨。

  “先不叙旧了,治伤要紧。”

  公孙劫旋即让屠睢准备。

  该做的都已做好。

  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李牧想做什么也都行。

  “义兄,这回多亏了你!”

  李弘和李鲜对视了眼。

  他们同时跪地叩谢。

  “想不到赵迁竟会真要杀害父亲。”李弘身上还染着鲜血,愤然道:“郭开这狗贼更是暗中设伏,幸亏有位壮士相助,我们才能顺利脱身。”

  “你们不恨我就好。”公孙劫笑着将他们搀扶起来,“我们都是兄弟,这是我应该做的。赵迁太过昏庸,宠信郭开,残害忠良。只是父亲太过愚忠,不让他死一回,他永远不会认清现实。”

  “咳咳,确实!”

  李弘两兄弟皆是点头。

  毕竟知父莫若子。

  李牧如何,他们心知肚明。其实公孙劫走时,他们就想跟着投秦。赵王迁做的就不是人事,亡国也是他自个造成的。就因为听信郭开这奸臣,残害忠良,甚至还想要诛杀李牧!

  现在,李牧心彻底凉了。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教就会!

  “不过,有件事我得说。”李弘轻轻叹息,“父亲这人执拗的很。他忠于赵迁,更忠于赵国。他虽来至秦国,恐怕也不会为将。”

  “料到了。”

  “那秦王……”

  “我此前说过了。”公孙劫面露微笑,“秦国需要一个死了的武安君。今后义父可更名换姓,他想要做什么都行。不想为官为将,也可当个农夫。当然,我倒是有些差事。”

  “什么?”

  “义父今后可作为秦军幕僚,将他对骑兵上的经验传授给锐骑。又或是今后为师,在宫中给中郎传授兵家心得。”

  能救出李牧他们,秦国费了不少力。虽然政哥说了不强求李牧为官,但真就去当个农夫,朝中大臣也必生不满。他不想为将,那就在幕后做些事,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这也是公孙劫的想法。

  李牧因为忠于赵国,可以不为秦国领兵出征,这是秦王乃至很多武将都愿看到的。但他收些徒弟,传授兵法和骑兵战阵,也不算什么。

  “嘶,这倒也行!”

  李弘连连点头。

  肚子却不适时宜的响起。

  公孙劫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知道你们饿了,咱们用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