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将她带回长安的路上,她去附近树林小解,意外遇到一位重伤的人。

  苏棠欢好心给他上了药,包扎了伤口,他给了她一枚印信。

  她猜想,男子是想让她拿着印信通知家人来找他吧?

  可是,她还没搞清楚印信主人是谁,就被姑母发现。

  追问她缘由后,说帮她打听是谁家的,顺手将印信拿走了。

  她想姑母比她有办法,就没在意,后来问了几次,姑母说没打听到。

  苏棠欢很担心伤者,却苦于没法去寻人。

  无意间。

  她听到姑母与姑父聊天,说到忠勇侯的嫡次子、新任太傅纪衍深得圣心,手握大权,她想与他拉上关系。

  姑母还说查到苏棠欢手中那枚印信正好是纪衍的兄长、忠勇侯世子纪远的。

  半年前,纪远独自返长安,遇人追杀受了伤,不幸掉下悬崖的激流中,失踪了。

  当时,苏棠欢非常自责。

  她是怕给姑母添麻烦,只留下一包吃食和药就离开了。

  若她胆子大些,求姑母将人带走,重伤的纪远就不会不慎落崖失踪了。

  幸好,就在前几日,她又听姑母提起,纪衍从南疆赶回来时,寻到了纪衍。

  在长安,苏棠欢只与纪远有交集。

  她不会挟恩图报。

  只想用救命之恩换纪世子助她拿回户籍,求一线生机罢了。

  ……

  郑府门口的红灯笼已撤掉,正换上白幡与白灯笼,有几人提着灯笼出来寻人,四下张望。

  吓得苏棠欢往右拐胡同的纪府大门跑去。

  轰轰。

  两声惊雷随着一道闪电,倏然天空下起倾盆大雨。

  “那边好像有人在跑!”

  “一定是她,快追,快抓住她!”

  几人喊着她的名字狂追,吓得苏棠欢使出吃奶的劲冒雨狂奔。

  她跑到忠勇侯纪府的巷子口,发现纪府门前灯火通明,左右挂满白色灯笼,还有殇乐传来。

  心里咯噔。

  忠勇侯也在办丧事?

  谁死了?

  殇仪办得豪华,进府吊唁的皆是达官贵人。

  豪华马车停了一长溜,几乎挤满了整条巷子。

  苏棠欢已撑不住了。

  后有追兵,顾不上细想,赶紧钻进一辆车底,奋力越过一辆辆马车,朝大门靠近,从车底从缝隙看出去。

  门口清一色披麻戴孝的护院,迎来送往,非常忙碌。

  一辆马车驶来,停在门口,华服年轻郎君搀扶一位贵妇下车。

  贵妇哭得伤心:“纪世子真可怜,真是天妒英才啊。我还想替你妹妹与纪世子议亲呢,哎,天不遂人愿啊。”

  郎君轻声安慰:“母亲,纪世子身体一直不好,听闻他身受重伤后掉下山崖,落入激流后又失踪半年,纪衍能寻到他的尸骨就不错了。母亲节哀啊。”

  苏棠欢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懵了。

  纪远死了?

  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

  那她怎么办?

  还有谁能救她?

  府邸墙高两丈,往前是死胡同,郑府的人在巷子口张望,暂时不敢进来。

  她若是被郑府人抓回去,定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棠欢心烦意乱。

  忠勇侯纪氏乃武将世家,他们父子三人率领十万纪家军,镇守南疆。

  兄长纪远擅武,自幼封世子,小小年纪便立下赫赫战功,人称威震四方小将军。

  弟弟纪衍善文,聪明绝顶,精通堪舆之术,善出谋划策,人称智勇双全小军师。

  一文一武的少年郎,是大晋朝一双最耀眼的新星。

  可惜,五年前。

  一场惨烈战役,纪父忠勇侯战死,纪远重伤痊愈后,兄弟俩携手继续率领纪家军。

  这样的人家是极爱惜羽毛之人,应该不会对救过纪远的她太狠心吧?

  苏棠欢心生一计,把心一横。

  她悄悄从车底爬出去,扯直湿透的衣裙,毅然朝纪府大门走去。

  进府的贵人们惊愕的看着湿漉漉脏兮兮的少女,纷纷避开。

  纪府下人见到她直往前冲,赶紧拦住,当着宾客面,语气尽量客气。

  “小娘子,纪府正在办殇仪,请速速离开。”

  苏棠欢不理他,提裙径直在大门正中门槛外跪下。

  想到自己凄惨的结局,悲从心来,哭了起来。

  “大郎啊,您怎就狠心将奴家和未出世的孩儿丢下走了呢?您说会用八抬大轿迎娶奴家的啊。大郎啊,没了您,奴家和孩儿可怎么活呀……”

  边哭边俯身行大礼。

  被突如其来的哭声一惊,四周静谧无声。

  奴仆反应过来,惊惧地赶紧飞奔入内通报。

  大门、大院内满当当的人,神色各异,齐齐吃瓜表情。

  纪世子本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英年早逝让人唏嘘。

  眼下却忽然冒出这么个外室加遗腹子,岂不名声尽毁?

  纪衍乃新任太傅,有好事者自然想看看这个热闹纪衍如何收场。

  苏棠欢忐忑不安。

  为保小命,就做一次坏人。

  她愿为纪大郎守孝,也愿替纪大郎尽心侍奉老母。

  她怕凭未亡人不够分量,若有遗腹子,纪家会暂时庇护她吧?

  待她拿回户籍,寻个借口滑胎,自请下堂,绝不打扰纪府。

  很快,郑府管事疾步走了出来。

  语调还算客气:“小娘子,纪府大殇,您堵在门口哭也不合适啊,进府将事情说清楚吧。”

  苏棠欢暗喜。

  果然,纪府这样的门楣,做不出当众将她赶出去的事。

  只要进门了,将救纪世子的事真真假假的一说。

  反正纪大郎失踪六个月,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苏棠欢被带到灵堂边西面厢房,屋内挂着一老一少身穿盔甲的将军画像,两人皆英武非凡。

  年轻这位就是纪世子?

  救他时天黑漆漆的,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头上有伤,简单清创包扎好后,也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一双闪着幽光的墨瞳。

  苏棠欢内疚又替自己悲哀。

  哭着对画像跪了下去,越想自己越悲切,趴在地上不用演,眼泪水哗哗直掉。

  索性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惹得纪府下人们都红了眼圈,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共情了。

  直到她的声音哭哑了,一双黑靴落在她眼前。

  黑影压落,逼人的威压让她感觉头顶压了一座大山,有些喘不过气来。

  幽冷的声音在她耳边。

  “家兄生前得罪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苏棠欢浑身一僵。

  怎么有点像梦中贵人的声音?

  倏然抬起泪眸,对上一双洞若观火的眸瞳,心头一跳。

  吓得垂眸,不敢看那双眼睛。

  苏棠欢语调哀戚:“大人,奴家岂敢污世子的名声?奴家句句属实。”

  她边说,边竖起两只耳朵。

  细细分辨。

  “求财?”

  声调清冷疏离,就像她是颗烂白菜,不屑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