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月不着痕迹的细看了他两眼。

  “秋公子怎知是我在何处看来的?不过是手边只剩下此线,这才绣成了这个模样,公子喜欢?”

  她的语调毫无半分波澜。

  秋铭安紧攥了下那枚帕子,心底发闷,过了半晌才沉声道:“是挺喜欢,包起来吧。”

  温十年眼尾一挑,笑着瞥了眼孟昭月,“多谢秋公子照顾本店生意了。”

  秋铭安心不在焉,许久才又回过神来冲着孟昭月轻点了个头,“有劳姑娘了。”

  “应该的。”

  孟昭月连忙跟上一礼,随后拿着包裹越过中堂,向后院走去。

  因着寿幛用得均为金线,温十年特意给她拨了个小屋,又命众人不得靠近,才离去。

  环境足够安静,她刚好能专心。

  阳光透过纸窗照亮了她手中的深赤黄,泛起点点荧光。

  孟昭月低头细细捋开缠结的线头。

  金线丝丝在她指尖滑过,带着金箔特有的细腻。

  忙得正专心时,小屋的木门突然被“砰”地撞开。

  小屋的门被踹到了地上,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骨梳,硌得手心生疼。

  “胆子倒是不小,什么活儿都敢接。”

  谢倾言冷冰冰的声音随着他踏在门板上的脚步声一起传来,孟昭月抬眼去瞧。

  只见这人一身玄色常服,未着披风,脸色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参见大人。”

  她手中还攥着刚捋的几根金线,人却已经起身行了一礼。

  一览无遗的屋内,金线虽然闪耀,但在谢倾言眼中,都不如她晃眼。

  尤其她微微发白的唇瓣,只一个照面,已经落在了他眼中。

  此时,她微低着头,看上去安静乖顺。

  谢倾言站在日光用门框画出的方正亮光里,背着光,将阴沉藏在眼底深处。

  微低的眉眼扫视着她,视线落在她搭在身侧的双手上时,眸子狠狠一缩。

  霎时间,声音似染上了万年寒冰的冷,“过来。”

  半空中飘散着一股死寂的味道。

  即使三年未见,孟昭月也清楚的知道他生气了。

  但她只是起了身,定定看着他,“千岁大人何意?”

  她的眸子一如既然的晶亮,带着股疏离,大胆地直视他。

  不得不说,她胆子是真的大了。

  谢倾言嘴角微勾,眸色却冷了下来。

  锦靴一步步踏在青砖上,规律的脚步声一下下砸进孟昭月耳中。

  带着万钧所压,从耳膜砸进心口。

  混着心跳声,好像被什么野兽盯上了。

  但孟昭月紧咬着牙,拳越攥越紧,任由丝线陷在手心,直勾勾盯着他。

  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身侧,然后不由分说地扯起她的手。

  他的手宽大粗长,且一向有力,孟昭月用上了全身力气,还是被他一根根掰开了手指。

  谢倾言冷着脸,嘴角却越来越大,带着满满的嘲意。

  孟昭月下意识咬向唇瓣,很快见了血。

  血总能催生戾气。

  谢倾言眼里的阴沉顷刻间覆了全身。

  手上狠狠一用力,扯着人,拿起金线,走到风炉前,抬脚踹翻了上面的铫子,露出火红的碳。

  “你到底要做什么?”

  孟昭月突然大吼了一句。

  声音里带了些颤音。

  谢倾言的动作微微一顿,但转瞬便恢复。

  舌尖抵了下软腮,硬是将她两只扑腾的手扭到了一处。

  顶着她的视线将金线连并刚从她手中薅出来的几根一起扔了进去。

  孟昭月有片刻的呆滞。

  她好像听到了金箔内蚕丝断裂的声音。

  谢倾言见她安静下来,手劲儿便松了松。

  不成想也就这个瞬间,孟昭月的手猛地伸向火炉,直奔金丝。

  谢倾言眸子瞬间大睁,抬脚将炉子整个踹翻,火红的星子窜了老高,热气铺了满脸。

  孟昭月的指尖堪堪擦过火炉,只抹了把热气。

  但却熏得红了眼。

  委屈、不甘。

  “这是相府送来的线,给太后绣寿礼的,是有何问题?”

  她的声音紧绷,压抑着满满的涩意。

  而谢倾言被她动作惊得压根没听见,只喘了口粗气,迅速将人往自己身后狠狠一扯。

  “下次想死就死远点儿,再在我眼前往火坑里钻,我就亲自弄死你。”

  他攥着她的手腕,骨节硌在手心,狠狠摩擦,眼神儿里是压不住的戾气。

  孟昭月胳膊被他拎得老高,整个人快要贴进他怀中。

  布料暧昧的摩擦。

  可她双眼通红,潮气满眼却未落一滴的模样,让谢倾言满心憋胀。

  火星“噼啪”溅起,烧焦的丝线味弥漫开来,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上火上浇油。

  孟昭月鼻尖耸了耸,手腕往下扯,语调清冷倔强。

  “既然大人什么都不愿交代,那便算了。”

  她的挣扎在谢倾言眼里跟个小鸡崽子似的,但他还是松了手。

  而他眼底不断翻涌着的怒火,在她话出口后,随着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舌尖在牙缝间狠狠一碾,出口的话隐晦极了,“高门显贵是那么好巴结的?入宫这些年,见过的龌龊还少?”

  这话似带着钩子,将孟昭月的心口扯了一下。

  是她曾错信他人,被人陷害险些丢了命,可偌大的相府做什么来害她?

  她咬了下软肉,恢复冷静,撩起眼皮瞥他,“大人多虑了,我并未想巴结谁,这是绣坊派给我的活儿,拿钱办事而已。”

  谢倾言蹙了下眉。

  孟昭月当没看见,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无论是何缘由,大人毁了此线,还请大人照价赔偿。”

  声音清冷无情。

  话落,不待谢倾言反应,人越过瘫倒的火炉,往外走。

  横陳在前的双手紧握,指尖微微泛白,眼底压着委屈,出门后直奔中堂。

  一般温十年都是坐在这里喝茶。

  今日也不例外。

  “坊主,”孟昭月直奔她来,“有人把线毁了,能不能请您配一份金线,挂在他账上。”

  她的视线落在温十年眸子上,见那里似乎**点笑。

  “自然可以的。”

  不仅答应得轻而易举,好似还未卜先知,“已经叫人送过去了。”

  孟昭月动作微顿,但却松下一口气,行了一礼后离去。

  走过后门时,刚好与谢倾言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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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子们猜猜是谁冤枉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