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问,直说就好。”

  这话在燕儿脑子里晃了一圈,她若无其事地点头。

  随着她的点头,孟昭月心口似被敲了一记。

  钟声自雾霭中穿过崇崇山峦,最后砸向她,敲醒了她。

  昨晚没想通的事情此刻忽然通了。

  想来昨夜谢倾言来走一遭,也是刻意来露手帕的。

  其实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闭眼深吸一口凉气,压抑着酸涩的胸腔,孟昭月到底是控制好了声调,“好的。”

  并无任何异常。

  不管这绣衣坊是谁的,她都与坊主签了契,做好本分工作,自然可以拿银钱。

  而她每月要绣五个物件,这是第三个,合该她做。

  该的。

  最后,只用半天她就绣完了花样,交给燕儿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任由燕儿确认花样背后的针脚。

  “孟姐姐真厉害,属你最麻利。”

  “应该的,”她着急空出时间绣寿幛,“没什么事我就继续忙了。”

  话音刚落,前头走进一位小厮,递给孟昭月一份帖子。

  “安王殿下差小的给姑娘送份请帖,请姑娘一定要赴宴才好。”

  孟昭月还没来得及张口拒绝,人已经转身跑了。

  倒是燕儿和众位绣娘不约而同地回头多看了两眼。

  孟昭月无奈,只得将请帖收进抽屉,任由众人时不时指点。

  寒风过堂,吹散人心,孟昭月是众位绣娘中唯一一位指尖通红却仍不放下绣针之人。

  似对这寿幛有执念,她每日都绣到半夜。

  连累看门小厮和跟在她身后的吴商这几日都没睡好觉。

  安王宴饮这日,孟昭月本是打算去医馆给祖母抓药,早些回家,顺势避开安王府的人。

  但她刚出前门,就被人堵住了。

  打首之人娇俏艳丽,但眼中带着轻蔑与傲慢,正是秋盈盈。

  “听说安王殿下给你送了帖子?”

  这话里的不可置信显而易见。

  孟昭月双手放在身前,仪态比对面三位世家小姐还要好上几分。

  “不知小姐何事?”

  “就凭你也想勾引安王殿下?长了一脸狐媚模样,下**胚子。”

  孟昭月拧了下眉。

  周遭女子的指点声顿时响起,一句句的全是指责。

  “素闻秋相治家甚严,如今秋小姐以己度人,口出恶言,秋相可知道么?”

  秋盈盈被她的话一噎,脸色顿时不好看。

  “你还想告状?来人,给我好好教教她,该怎么跟本小姐说话!”

  她身后的丫鬟早已习惯了此等做派,立刻撸袖子上前。

  孟昭月脚步微微后撤,视线往四周扫了扫,手已经按住了身侧的柜子。

  小丫鬟巴掌呼上来的瞬间,孟昭月脚步后撤的同时抓起一个绣针盒。

  “我劝你别给相府丢人,否则回去挨罚的也是你。”

  她的声音略小,刻意只让小丫鬟听见。

  可小丫鬟似乎抖了一下,抬手向她抓来。

  孟昭月飞快地翻开针盒,取出一根绣花针,照着她挥来的手就是一下。

  小丫鬟惨叫了一声,随即看了眼秋盈盈阴狠的眼神,咬牙往前冲。

  孟昭月眯了下眼睛,攥紧了手中的绣花针。

  但下一瞬,那小丫鬟突然惊叫了一声,“噗通”一声跪下了。

  孟昭月诧异抬眼,只见刚还嚣张的秋盈盈这会白着一张脸,看向她身前的人。

  “大哥。”

  秋铭安摩挲着手指,双眸微眯,“你在做什么?”

  “我、我……”

  大冷的天,秋盈盈额角渗出了汗,话有些说不出口,两位好闺友也缩了下肩膀。

  秋铭安也不想听她说,只微微侧头,低声,“回府。”

  仅有两个字,可秋盈盈不敢忽略,连忙点头,抓着人低头跑了,小丫鬟一瘸一拐地后跟着。

  孟昭月看着这出闹剧,有些搞不明白,但还是微微欠身向秋铭安致意。

  “秋公子。”

  这道声音完全没有两人初见那日里柔和。

  秋铭安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深邃,唇瓣微动,却半晌才开口,“嗯,抱歉。”

  孟昭月本想绕过他,但到底多问了一句,“你家妹妹没有收到请帖么?”

  她并不好奇,但秋盈盈来找麻烦这事儿委实有些蹊跷。

  而这话好似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点醒了秋铭安。

  几乎在瞬间,他扭头看向绣衣坊对面,一位小厮模样的人正在往远处退。

  边退边回头。

  秋铭安的眼神瞬间就凌厉了起来。

  “凌峰。”

  正打算出门的孟昭月脚步微微一顿。

  她的视线被两位动作迅速的人吸引。

  一位或许是那位凌峰,但另一人,是谁?

  .

  吴商想起前些日夜里他家主子的眼神,再想想魏应现在的下场,虽有些纠结,但仍旧追得非常用力。

  而凌峰脚步也很快。

  他们几乎同一时间追上那位小厮,又打了一架,最后由吴商带回了九千岁府。

  谢倾言正翻着几日来安王与相府的往来,纸上写着安王回回皆是光明正大的去寻秋铭安。

  可秋铭安比当今小皇帝年长两岁,是他的伴读,曾在皇宫之中受安王照拂。

  因为当年太后给皇帝找的太傅都不用心,两人平日里更好玩耍,所以才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秋铭安无心仕途,小皇帝无心朝政。

  想起秋铭安刻意给他的玉佩,谢倾言眸子紧了紧。

  就看今晚,他会不会来了。

  “主子,安王府的人一直在监视孟姑娘。

  且今日相府秋盈盈因为安王请帖一事去找了孟姑娘麻烦。

  秋公子出现及时,帮忙挡了。”

  “人呢?”

  吴周点头,“关在地下室了。”

  谢倾言冷哼一声,“剁了喂狗。”

  安王的用意不难猜。

  但恰好被秋铭安撞见,还被他救了孟昭月?

  相府中,秋铭安引着孟昭月耳尖通红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

  少年慕艾,他理解。

  但他不允许有人觊觎他的人。

  谢倾言紧咬了下牙,无意识摩擦了一下袖中手帕上的祥云。

  当年,孟昭月在他身边,安安静静、拆了绣、绣了拆。

  手指扎破几个口子也要绣好的帕子纹样本该只属于他。

  “告诉绣坊,等她绣完寿幛,便不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