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太后已经下旨,安王不日就将幽闭封地。”

  安王在太后寿宴上酒后乱性,强逼宫女,又失手将人捂死。

  只是幽闭封地,便宜他了。

  谢倾言手中罗帕轻轻擦过孟昭月额头,又顺势擦过耳后和脖颈。

  太后久久未下论断,不过是还想让安王辖制城防营,如今更合适的人选已经送到她面前了。

  不过沈家,终究也是要倒的。

  “马上就是宫宴,看紧他。”

  安王好歹当了近二十年郡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他得逞。

  谢倾言不敢拿孟昭月赌。

  所以在她知道一切,想方设法出宫时,谢倾言不得不用最残忍的法子将她剥离自己阵营。

  哪怕,她恨死他了,也比被他牵连的好。

  可他没想到,只这轻轻几杖,便让她失去了求生的念头。

  太医怎么也医不好她。

  她侧躺在这里,连睫毛都丧气地垂着。

  打板子的声音很沉闷,谢倾言听了无数次,只有那次,沉得他心底绑了巨石一般,浮不上岸。

  沾血长凳立在汉白玉砖上,孤零零的,像孟昭月伶仃的身影。

  安静,却刺眼。

  吴周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暖阁之中只剩下了他和昏睡中的孟昭月。

  十日来,她只昨日醒了一次。

  他险些以为再也无法留住她。

  “来来来,该喂药了。”

  突然,门被一个疯疯癫癫,满是白发的老头推开,身后跟着端着药的吴商。

  “主子,滕老说用了这药,孟娘子就能醒了。”

  毕竟是神医谷谷主,说话应当是可信的。

  谢倾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满眼不满。

  毕竟即使他来,孟昭月虽说烧退了,但人只迷迷糊糊醒了一次。

  若不是太医全部束手无策……

  “啧,来吧。”

  滕老无视他的眼神,示意吴商将药碗给他。

  他不喂,她不咽。

  尽管他眼底深处藏着的阴冷似冻了万年不化的冰,可谢倾言终是一口喝下,弯腰,撬开她紧闭的口。

  苦涩的药汁在舌尖滚过,似将心口挖出的血肉喂给她。

  只是,她或许不会要了。

  指节攥入手心,谢倾言喉结狠狠一滚,口中尽是腥甜。

  “哎哎哎你控制点儿啊,可别砸我招牌,我说了肯定能找好你们的啦。”

  谢倾言随意一抹,擦下嘴角流出的血,“你只需要救活她。”

  至于他,时间足够用了。

  “哼,”滕老翻了个白眼,“现在深情来了,别以为我没看出来,这丫头完全是被你连累,要不是你总拉着人阴阳调和,至于让她沾了那么多毒?切!”

  “滕老,滕老,您,您少说两句。”

  “咋滴,我说错了?别以为用丹药给她调养就完了,我师弟那丹药有个屁点用。”

  谢倾言眉眼微低,人站在榻边,直勾勾盯着孟昭月。

  对于滕老的话,他不否认。

  是,他害她如此。

  他曾经以为她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却不想,她早就不知不觉软了他的心。

  在只想报仇雪恨的日子里,成了他唯一的软肋。

  他放她归家,离开吃人的皇宫,却忘了她跟自己纠缠的时间是那么长。

  长到总有人会剥丝抽茧抓住他们的纠葛。

  让他即使浸满了痛苦,也只能压在心底。

  .

  漆黑的夜里好似出现一片光,在远处遥遥射来。

  孟昭月睫毛轻轻颤了颤,耳边好似有人在说话。

  什么丹药?

  “祖……母。”

  许久不睁眼睛,好似眼皮没有一点力气。

  只颤了颤睫毛便再次轻阖。

  嗓音也轻得如羽毛般随风飘荡。

  偏偏,谢倾言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

  从刚才起如蝴蝶翅膀般轻颤的睫毛,到如今沙哑低缓的嗓音……

  谢倾言缓缓蹲下了身,在她的视野盲区缓缓蹲下,双眼眨都不敢眨地盯着她。

  孟昭月刚醒来,感官不灵敏,一时没有察觉。

  睫毛又颤了颤,这才睁开一丝缝隙.

  入眼是一张厚实的素色棉被,微微抬眼入眼是轻薄的围帐。

  有点眼熟。

  不待她细想,微微扯动间,后腰处传来一阵疼痛。

  火热的伤痛中带着丝丝凉意。

  她的记忆一下便回到了那日。

  对了,她没出去。

  可这里,也不是她的小舍。

  刚刚又是谁在说话?

  “唔~”

  费力扭头。

  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夹着很轻的脚步声。

  终于回过头时,已是满头大汗。

  眼前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头和一位年轻的侍卫,正直勾勾盯着她。

  孟昭月蹙了下眉,感受了一下身上的衣物。

  “劳驾,请问这里……”

  话刚开口,又停了。

  视线也跟着收了回来。

  她认出来这里了……

  倒也不用再费口舌。

  嗓子也疼着呢。

  眼神刚有的一点光亮,转瞬就消失了。

  孟昭月微微喘了两口气,苍白的唇瓣抿了抿,又将眼睛合上了。

  “哎等等等,先别睡,我好不容易将你唤醒的,去去去,端五杂鸡汤来。”

  滕老在这等了半晌,刚见谢倾言飞毛腿似的飞了,又见她眼一眯一合,连忙上去在她眼前晃了晃。

  孟昭月想当没看见,但身子确实有些虚,不如先用些汤水补充体力。

  用了鸡汤后胃里舒服了些,眼皮又开始打架。

  据说,睡觉最是补气血。

  孟昭月足足睡了一整夜,梦中好似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又有飞虫不断扰人清梦。

  起来时,满屋子只有自己。

  她尝试着起身,却疼得满脸汗,甚至不小心扯下来床围。

  “嘶啦”一声,薄纱扯碎的声音格外清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丫鬟低头跑来行了一礼,“奴婢蝉儿,姑娘小心,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好。”

  孟昭月眨了眨眼睛,视线越过她往外看了一眼,“我能出去么?”

  婵儿摇头,“姑娘您有伤在身,不宜走动。”

  “她说得不错,”滕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你应该知道啦,你体内积累了不少毒素,不医治是不行的。”

  孟昭月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开口,“医治了能多活几年?”

  这话让滕老一顿。

  他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半晌才幽幽开口,“总比不治强吧,年纪轻轻,要往前看啦。”

  孟昭月将他的动作收入眼中,只轻轻一勾唇,“您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