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

  声浪排山倒海,滚滚而出,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远处的金陵城墙上,隐约可见巡逻的守军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面对这旷古未有的盛大朝拜,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疯狂的效忠。

  朱栢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片臣服于自己的力量海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激动,没有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漠然。

  他的目光,越过了跪伏的百万雄兵,越过了五十里的平原,最终,落在了那座若隐若现的,雄伟的京城之上。

  父亲!

  好大侄!

  你们不是要寿礼吗?

  我来给你们送寿礼了!

  金陵城外。

  朱栢率领百万大军与李景隆率领的五十万大军,对峙。

  那撼天动地的呐喊声,化作实质的音浪,跨越数十里的旷野,狠狠撞击在金陵巍峨的城墙上。

  城头之上,瞬间一片死寂。

  守城的兵卒们,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似死人般惨白。

  他们手中的兵器“当啷”作响,不是因为戒备,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颤抖。

  一些人腿软得站立不住,直接瘫倒在地,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

  更多的人,则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大脑一片空白,连恐惧都忘了。

  那是什么?

  那真的是人能拥有的军队吗?

  那延绵不绝,能吞噬天地的钢铁洪流,那整齐划一,由神明亲手锻造的杀戮机器,彻底击碎了他们身为大明京营最后的一点可怜的骄傲。

  “乱什么!都给本帅站直了!”

  一声色厉内荏的怒吼在城头响起。

  曹国公李景隆,身着一套华丽得有些过分的银白色锁子甲,腰悬宝剑,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快步走上城楼。

  他极力想摆出一副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风范,但那微微颤抖的语调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骇。

  他的目光,贪婪又恐惧地扫过远方那道身披金甲的身影。

  那就是湘王朱栢?

  那个在奏报里,被他嗤之以鼻,斥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悖藩王?

  这他**是藩王?

  这气势,比他爷爷朱元璋当年还要骇人!

  李景隆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发干,心脏狂跳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手到擒来的平叛,是一场为自己加官进爵、名留青史的盛大表演。

  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脚踹在了铁板上,不,是踹在了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上!

  “擂鼓!开城门!列阵!”

  李景隆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几乎是吼出了这道命令。

  他知道,龟缩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

  面对这种规模的军队,金陵城墙再坚固,也只是一个稍大点的棺材。

  唯有出城野战,靠着五十万京营的兵力优势,或许……

  或许还有胜算。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终于从城中响起,带着慌乱和迟疑。

  朱栢缓缓抬手,一个平举的动作。

  “哗——”身后,那片跪伏的钢铁海洋,应声而起。

  没有杂乱,没有一声多余的呐喊,百万将士起身的动作整齐划一,是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巨人。

  甲胄摩擦碰撞的声音再次汇聚成一道惊雷,滚过寂静的原野。

  他们站了起来!

  沉默,却蕴**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

  就在这时,远方金陵城的方向,传来了沉闷的号角声。

  那声音与湘军号角的苍凉雄浑不同,带着一种京师特有的威严,却又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色厉内荏的咆哮。

  “嘎吱——”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吊桥落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随即,洪流从城门洞中汹涌而出。

  那是大明的京营,皇帝的军队。

  为首的是骑兵,身着鲜亮的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以及装备着火铳、神机箭的神机营。

  他们排列着相对严整的方阵,试图在气势上与城外的叛军分庭抗礼。

  紧随其后的是步卒,长枪如林,刀盾如墙。

  数十万大军源源不断地开出城池,在金陵城外广阔的平原上,缓缓展开阵型。

  五十万大军在城外铺开,同样声势浩大。

  然而,当这五十万人与对面那黑色的百万雄师遥遥对峙时,却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单薄与脆弱。

  一边,是沉默的、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每一片甲叶,每一柄长枪,都闪烁着冰冷的、渴望鲜血的光芒。

  另一边,是喧哗的、人心惶惶的乌合之众,无数双眼睛里,闪烁的不是战意,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空气凝固了。

  两军之间那片广阔的平原上,连风声都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两种颜色,黑色与杂色。

  只剩下两种气息,死寂与躁动。

  杀气,无形无质,却又沉重如山,压在每一个官军士兵的心头。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百万双眼睛里投射出的,是看待死物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纯粹的、高效的、程序化的漠然。

  高坡之上,朱栢身后的十大元帅,神情各异。

  白起和冉闵,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让空气都为之冻结的死气。

  项羽则是满脸的不耐与狂热,他那双重瞳之中,战意沸腾,紧握着天龙破城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主公,还等什么?一群土鸡瓦狗,俺老项一人就能杀个对穿!”

  霍去病嘴角挂着桀傲不驯的冷笑,他轻轻拍打着坐下战**脖颈,目光锐利如鹰,早已锁定了官军阵中李景隆那面最显眼的帅旗。

  韩信、李靖、孙武三人,则目光沉静地扫过对方的阵列,每一个微小的调动,每一个阵型的缺口,都在他们脑中被无限放大,瞬间推演出数十种击溃对方的方案。

  而朱栢,依旧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甚至没有去看对面那乱糟糟的五十万大军,也没有理会身后诸将的情绪。

  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金陵城的方向,要穿透那厚实的城墙,看到皇宫深处,那张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龙椅。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金色的臂甲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他竖起了一根食指。

  这个动作,简单,随意,甚至有些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