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看似寻常的堪舆图上,有几处地方,被他用朱笔画上了不起眼的圈。

  那几处,正是通往中军大帐的必经之路,也是营寨防线中,看似最薄弱、最容易被突破的环节。

  栅栏低矮,壕沟不深,甚至连巡逻的兵士都比别处稀疏。

  任何一个急功近利的指挥官,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时,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些地方作为突破口。

  因为那看起来,就朱栢大营狂妄自大之下,留下的致命破绽。

  就像黑暗中,一盏专门为飞蛾点亮的灯。

  而今夜,那只名为李景隆的飞蛾,正带着他的一万骑兵,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

  “噗嗤!”

  锋利的横刀,轻易地划破了一名打着瞌睡的哨兵的喉咙。

  鲜血在黑暗中,无声地喷溅。

  李景隆的先锋骑兵,像一群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大营外围的几处暗哨。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李景隆伏在马背上,看着前方那道低矮的木栅栏,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又兴奋的光芒。

  和他预想的一样!

  朱栢小儿,狂妄至极!

  白日大胜一场,便以为他李景隆是无能之辈,连夜间的防备都如此松懈!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朱栢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君临天下的美梦!

  “破开它!”

  他压低声音,下达了命令。

  几名身手矫健的骑兵翻身下马,几柄工兵铲上下翻飞,只用了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在栅栏之下挖开了一个足够战马通行的缺口。

  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巨大的喜悦,冲上了李景隆的头顶,让他几乎要放声大笑。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一挥手。

  “冲!”

  一马当先!

  他双腿猛夹马腹,胯下战马发出一声低嘶,率先从缺口处钻了进去!

  黑色的洪流,紧随其后,开始疯狂地涌入这座看似沉睡的巨大营寨!

  没有警报。

  没有抵抗。

  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死的寂静。

  骑兵们的心中,最后疑虑也消失了。

  他们眼中的朱栢大营,此刻就像一个剥光了衣服,毫无防备的美人,任由他们驰骋蹂躏!

  “杀!!”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嘶吼。

  这声嘶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杀啊!”

  “杀了朱栢!”

  “活捉逆贼!”

  压抑了一整晚的杀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上万名骑兵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器,发了疯似的朝着大营中心,那顶最为显眼的帅帐冲去!

  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李景隆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手中的佩刀,在黑暗中饥渴地嗡鸣。

  他已经闻到了朱栢鲜血的味道!

  然而,就在他的战马冲过一片空旷的校场,距离那顶帅帐只剩下不足三百步之时。

  异变,陡生!

  “咻——”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如同鬼魅的尖啸,从夜空中骤然响起!

  一束刺目的火光,拖着长长的尾焰,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一团绚烂的血色烟花!

  那是信号!

  李景隆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脖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轰!轰!轰!”

  他刚刚冲过的校场两侧,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

  无数手持长戟的士卒,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从隐藏的壕沟中猛然站起!

  他们组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墙壁,手中的长戟斜斜向上,锋利的戟尖在火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

  是陷阱!

  李景隆的瞳孔,骤然收缩!

  “吼!”

  与此同时,大营的四面八方,几乎在同一时间,燃起了上千支火把!

  火光瞬间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原本空无一人的营房之后,箭塔之上,工事背后,无数的黑影,幽灵般冒了出来!

  那是数不清的弓箭手!

  他们早已张弓搭箭,冰冷的箭头,在火光下泛着致命的幽光,齐刷刷地对准了这片被彻底合围的区域!

  一万名南军骑兵,就像一群被赶进了屠宰场的羔羊,被死死地困在了这片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口袋阵中!

  前进,是密集的戟林!

  后退和两侧,是数万张已经拉成满月的强弓!

  李景隆脸上的狂喜和狰狞,瞬间凝固,随即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所取代。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那些弓箭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慌乱,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酷。

  就像一群经验丰富的屠夫,在看待宰的牲口。

  中计了!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李景隆的脑子里!

  他不是猎人!

  他才是那个一头撞进了蛛网的,愚蠢的猎物!

  “放箭!”

  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彻夜空。

  下一秒。

  箭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