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弘历的诞生,如同在经历狂风暴雨后的海面上投下一块巨大的定锚石,让胤禛因前世背叛与今生清洗而躁动不安的心,奇异地平复了许多。他有了更明确的目标——为这个孩子,扫清一切障碍,铺就一条坦荡的储君之路。

  延禧宫按嫔位规格修缮后,并未显得多么富丽堂皇,安陵容不喜奢华,只命人多种了些翠竹与寒梅,更添清冷气息。她晋封为嫔的正式旨意与封号一同下达,胤禛摒弃了前世的“鹂”字,赐号“静”。取“贞静安和”之意,亦暗合她如今那冷寂的性子。

  静嫔。

  安陵容接到圣旨时,心中无波无澜。不过一个称呼罢了。“静”字,倒也贴切。

  她如今的生活,更加简单。每日哺乳皇子弘历(她坚持亲自哺乳,并非出于母爱,而是觉得此举最省事,也最避免旁人做手脚),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孩子的眉眼逐渐长开,愈发显得聪慧俊秀,那双酷似胤禛的眼睛,偶尔会让她有瞬间的恍惚,但也仅此而已。

  胤禛来延禧宫的次数愈发频繁,有时是来看儿子,有时,或许只是想看看她。他会在她抱着弘历晒太阳时,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流连于她沉静的侧脸和怀中咿呀学语的婴孩。他会尝试与她交谈,从宫务到时政,甚至偶尔提及前朝一些无关痛痒的趣事,试图引起她的兴趣。

  安陵容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必要时才简短的回应几句,态度恭谨而疏离。她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无论胤禛投下怎样的石子,都激不起预期的涟漪。

  这种彻底的“静”,让胤禛在感到无力之余,警惕之心也日益加重。他深知,在这深宫之中,绝对的平静之下,往往暗藏着致命的漩涡。他能为了弘历清洗掉所有明面上的敌人,却难防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窥探与算计。尤其是,知晓太多秘密的人。

  苏培盛,章弥。这两个名字,逐渐在胤禛心中清晰起来。

  苏培盛,他身边最得用的老人,前世最后却倒向了甄嬛。今生,他虽未给苏培盛背叛的机会,且因早早处置了甄嬛,苏培盛与崔槿汐的关联也未像前世那般紧密。但这个人,知道他太多秘密,包括前世那些不堪的、被蒙蔽的过往,也包括今生他对安陵容那些难以言说的执念与挫败。这样一个洞察帝心、且有过“前科”的人,留在身边,如同枕着一只毒蛇。他不能容忍任何可能泄露他心思,甚至未来可能影响、非议弘历出身的人存在。

  章弥,太医院院判,安陵容这一胎从诊出到平安生产,皆由他一手负责。他清楚安陵容孕中所有的脉案,知道她曾服用过哪些药物,身体底子如何亏损……这些关乎静嫔母子健康的隐秘,绝不能为外人所掌控。况且,章弥此人,医术虽高明,却最是明哲保身,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今**能对皇帝忠心耿耿,他日若遇更强势力或为保自身,难保不会吐出些什么。

  隐患,必须清除。

  第十四卷 雷霆·无声处置

  胤禛的手段,向来是雷厉风行且不留痕迹。

  对付章弥,更为容易些。不久后,太医院便传出章院判因年事已高,且长期操劳,染上咳疾,恐过了病气给宫中小主与皇子,主动上书请求恩准还乡荣养。

  胤禛“勉为其难”地准了奏,还赏赐了不少金银,以示皇恩浩荡。章弥离京那日,车队刚出京城不过百里,便在驿道旁遭遇了一伙“流匪”,不仅财物被劫掠一空,章弥本人也因“受惊过度”,“旧疾复发”,当夜便暴毙在驿站之中。消息传回京城,胤禛只是淡淡说了句“时运不济”,命内务府循例抚恤其家人,此事便再无人提起。

  解决苏培盛,则需更缜密些。毕竟他是御前第一得脸的大太监,骤然消失,难免惹人猜疑。

  机会很快到来。一日,祺贵人瓜尔佳氏因一件小事在御花园中冲撞了安陵容,言语间颇多不敬,甚至隐隐提及安陵容“狐媚惑主”、“凭子争宠”。安陵容自是浑不在意,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径直带着宫人离去。

  此事却被“恰好”路过的苏培盛看在眼里。若在以往,苏培盛或许会权衡利弊,选择息事宁人。但如今,他隐约感觉到皇上对这位静嫔娘娘非同一般的重视,加之祺贵人平日嚣张,也曾对他多有轻慢,他便想着卖个好给静嫔,在胤禛面前“无意间”提起了此事,言语间自然偏向安陵容,暗示祺贵人不敬皇嗣,藐视宫规。

  他本以为这会迎合圣意。

  谁知胤禛听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冰冷地扫向苏培盛:“朕竟不知,苏公公如今倒有闲心管起后宫妃嫔的口角是非了?”

  苏培盛心中一凛,慌忙跪地:“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觉得祺贵人对静嫔娘娘和小皇子不敬,实在……”

  “实在什么?”胤禛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静嫔与小皇子,也是你能妄加议论的?苏培盛,你是不是觉得,在朕身边待得久了,连主子们的事,你都能插手了?”

  “奴才该死!奴才万万不敢!”苏培盛冷汗涔涔,磕头不止。他直到此刻才猛然惊觉,皇上对静嫔的维护,已到了不容任何人置喙,甚至不容他们这些近侍“揣摩”的地步!

  “不敢?”胤禛冷哼一声,“朕看你是胆子太大了!御前失仪,妄议主子,挑拨宫闱……苏培盛,你这差事是当到头了!”

  “皇上!皇上开恩啊!”苏培盛彻底慌了,涕泪交加地求饶。

  胤禛却不再看他,对外扬声道:“来人!苏培盛年老昏聩,不堪驱使,即日起革去首领太监之职,发往景陵看守陵寝,无诏,永世不得回京!”

  景陵!那是安放先帝嫔妃之地,荒凉苦寒,等同于终身囚禁!苏培盛如遭雷击,瘫软在地,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杀心。他张了张嘴,想求情,想提醒皇帝自己几十年的忠心,却在触及胤禛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时,彻底绝望。他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拖了下去,连一声哀嚎都没能发出。

  养心殿内恢复了寂静。胤禛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很快便被狠戾取代。他换上了新的首领太监,一个沉默寡言、背景干净、名为李玉的年轻太监。

  处理完这两人,胤禛心中稍安。他走到窗边,望向延禧宫的方向。障碍又清除了一些。他的静嫔,他的弘历,应当能更安全一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