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坐在窗前,手里做着针线,是一件给林璋的杏子红绫棉袄,领口用金线细细锁着边,针脚密实匀净。她看似专注,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向院门。

  黛玉趴在暖炕的另一头,面前摊着本《千字文》,小手指点着,嘴里念念有词,偶尔抬起眼,看看母亲,又看看摇车里睡得正香的弟弟,乌溜溜的眼珠里满是安宁。

  这般宁静,却被一阵急促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破。雪雁掀帘进来,脸上带着赶路后的红晕,气息微促,低低唤了声:“太太。”

  贾敏放下针线,抬眼看她。雪雁快步走近,声音压得只剩气音:“金陵的消息传回来了。那僧人回去后,并未直接回他师兄的庵堂,而是在薛家城外的一处别院盘桓了两日。咱们的人设法买通了别院的一个粗使婆子,探听到……那僧人去时,带了一个尺来长的紫檀木匣子,十分珍重。离开时,匣子却不见了。”

  紫檀木匣?贾敏的心猛地一沉。尺来长,装的会是什么?经卷?佛像?还是……更阴私的东西?

  “可知道匣子里是什么?”她问,声音也不自觉地绷紧了。

  雪雁摇头:“那婆子地位低,接触不到。只隐约听里头伺候的丫鬟嘀咕,说是什么‘古旧经卷’,须得用‘玉碗清水’供奉着,方能显灵验。”

  古旧经卷?玉碗清水?贾敏眉头紧锁。王夫人和薛家,何时信起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她绝不信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正经经文!联想到王夫人惯用的那些阴损手段,这所谓的“经卷”,只怕是裹着佛法外衣的剧毒!

  “那僧人呢?现在何处?”

  “已经离开金陵,正在回扬州的路上,估摸着再过三四日便能到寒山寺。”

  贾敏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秋阳从窗格透进来,照在她沉静的脸上,却驱不散那层冰寒。王夫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从金陵薛家弄来这劳什子“经卷”,再由寒山寺的僧人“敬献”入林府……当真是好算计!佛门之物,又是“开过光”的“古经”,她若收了,便是引狼入室;若不收,传出去倒显得她不信神佛,怠慢高僧。

  无论收与不收,都是麻烦。

  她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刀。既然知道了,便绝不能让她得逞!

  “雪雁,”她沉声吩咐,“你亲自去一趟,找两个机警可靠、面孔生的人,在那僧人回寒山寺的必经之路上守着。不必伤他,只需……”她凑近雪雁耳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制造点意外,让他带的那‘经卷’,‘不小心’掉出来,沾些尘土污水,最好是……再让路过的人瞧见,议论几句。”

  雪雁眼睛一亮,立刻领会。只要那“经卷”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损,便失了“神圣”,再想作为“供奉”之物送入林府,便没了由头。即便强行送来,贾敏也有了十足的理由拒之门外。

  “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雪雁领命,匆匆而去。

  贾敏重新坐回窗边,拿起那件小棉袄,却半晌没有落针。心头那股寒意挥之不去。王夫人此番手段,比之前更加迂回,也更加狠辣。那匣中之物,若真是她所想的那种阴毒玩意,悄无声息地入了府,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能再这般被动接招了。必须让王夫人也疼一疼,让她知道,她贾敏不是那等可以任人**的面团!

  她想起前几日周夫人带来的消息,关于王夫人纵子行凶、弹压下人的风声……或许,该让这阵风,刮得更猛烈些了。

  她铺开信纸,沉吟片刻,落笔时却并非写给京中任何一位夫人,而是写给一位远在江南、与贾家并无直接往来,却与许多京官家眷交好的手帕交。信中只闲话家常,提及扬州风物,儿女趣事,最后才似不经意地带过一笔,忧心娘家侄儿宝玉性情顽劣,恐日后难当大任,累及父母声名云云。语气恳切,全然是一副担忧小辈的姑母心肠。

  这封信,看似寻常,却会经由那位手帕交之口,将贾宝玉的“顽劣”和王夫人“治家不严”的印象,更广泛地散播出去。虽不能伤筋动骨,却足以让王夫人在京中官眷圈里,好好没一回脸。

  写完信,封好,交给心腹丫鬟以家信渠道送出。贾敏才觉得胸中那口郁气稍稍纾解。她走到摇车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又伸手将凑过来的黛玉揽入怀中。

  “娘亲,”黛玉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弟弟什么时候能跟我一起玩?”

  贾敏低头,蹭了蹭女儿带着奶香气的柔软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快了,等璋儿再长大些,就能陪着玉儿念书、写字、玩耍了。”

  她必须守住这个家,守住她的玉儿和璋儿。任何想要破坏这份安宁的人,都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