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发往上海的花卉,带着刘英的期盼和白清明的信誉,踏上了南下的旅程。等待回音的日子里,刘英表面上依旧沉着,每日里读书、管理花圃、与王小蒙切磋学习,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弦绷得有多紧。这不仅关系到她事业的第一次外部拓展,更关系到她在白清明心中的分量。

  白清明回到上海后,很快来了电话——是打到村部,再由大喇叭喊刘英去接的。在屯里人好奇的目光中,刘英强作镇定地跑到村部,拿起听筒时,手心都有些冒汗。

  “刘英吗?是我,白清明。”电话那头传来他清润温和的声音,透过略微失真的电流,依然悦耳,“花卉收到了,品相保持得很好,超出预期。我们联系的花店和批发市场反馈都很积极,尤其是那批月季,颜色正,花期长,很受欢迎。初步试水算是成功了。”

  成功了!

  刘英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握不住话筒。她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声音却还是带上了几分颤抖:“真的吗?白老师!太……太好了!谢谢您!”

  “是你自己的花品质好。”白清明语气带着笑意,“按照约定,货款我会尽快汇过去。另外,有几个客户询问后续供货和更多品种的可能性,比如一些年宵花卉,像是仙客来、杜鹃。你觉得有把握尝试吗?”

  “有!我有把握!”刘英毫不犹豫地回答,信心前所未有地充沛,“我一直在学习,也预留了试验地块!只要有种苗,我一定尽力培育好!”

  “好,种苗的事情我来想办法。”白清明对她的果断和自信很是欣赏,“你先把后续稳定的月季和菊花供应安排好。我们保持联系。”

  挂断电话,刘英走出村部,感觉天上的太阳都格外明亮。她几乎是跑着回家的,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父母。

  刘能听说花真卖出去了,钱也要汇来了,乐得见牙不见眼,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嘴里念叨着:“我就说我闺女行!随我!随我!” 李秀莲也高兴得直抹眼泪,看着女儿的眼神充满了骄傲。

  很快,白清明通过邮局汇来的第一笔货款到了,数额虽然不算巨大,但对于一直投入却未见明显产出的花圃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更是莫大的鼓舞。刘英将其大部分用于扩大再生产,修建简易的保温棚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冬季,同时也拿出一小部分,给家里添置了些东西,给刘能买了条好烟,给李秀莲扯了块新布料。

  刘家因为刘英的花圃,日子眼见着红火起来,成了屯里羡慕的对象。那栋“村里第一栋小洋楼”的梦想,似乎不再遥不可及。

  事业上的顺利,让刘英整个人愈发容光焕发。她与白清明的联系也愈发频繁。除了电话沟通供货细节,书信往来依旧未断。在信里,他们不再局限于讨论花卉种植,偶尔也会分享一些生活琐事和见闻。白清明会描述上海街头的梧桐落叶,也会提及工作中遇到的趣事;刘英则会写象牙山的第一场雪盖住了山峦,写她尝试培育新品种遇到的困难和小小的突破。

  这种跨越山海的交流,潜移默化地拉近着两人的距离。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刘英坐在自家院子的石凳上,就着月光给白清明回信。写完正事,她笔尖顿了顿,想起白天王兵来给王小蒙送新设计的包装盒,两人之间那默契又甜蜜的氛围,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想起白清明信里提到的外滩月色,鬼使神差地,在信的末尾添上了一句:

  “白老师,今晚我们这儿的月亮又圆又亮,照着我的花圃,安静又好看。不知道上海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亮?”

  写完后,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这句话,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少女隐秘的思念,与她平日里爽利能干的形象有些不同。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撕掉重写,而是将信纸仔细折好,装进了信封。

  她知道,有些心思,如同种子,一旦落下,便会自己生根发芽。她不确定白清明会如何回应这句略带旖旎的话,但她愿意冒这个险。如今的她,有事业傍身,有知识充实内心,有了追求更好未来的底气和勇气。

  几天后,刘英收到了白清明的回信。关于工作的事项一如既往地清晰专业。而在信的最后,他回应了那句关于月亮的话:

  “上海的夜空常被霓虹渲染,难得见到如你描述那般清澈明亮的月色。听你描绘,心向往之。或许下次拜访,能有机会在象牙山赏一轮清辉。”

  没有明确的承诺,也没有逾矩的言辞,但那句“心向往之”和“下次拜访”,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刘英心里漾开了层层涟漪。她将信纸按在胸口,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白清明介绍的年宵花种苗,如同及时雨,在入冬前抵达了象牙山。一同寄来的,还有几本关于温室管理和花卉越冬养护的专业书籍。刘英如获至宝,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片新的希望之地上。

  简易保温棚在她的精心打理下,发挥了重要作用。仙客来娇嫩,杜鹃畏寒,她都按照书上的指导和信中白清明的提醒,小心翼翼地控制温度、湿度和光照。白天掀开草帘吸收阳光,傍晚及时覆盖保温,夜里甚至还要起来查看炉火是否够旺。辛苦自不必说,但当看到那些南方的娇客在北方寒冬里依然舒展枝叶,孕育花苞时,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欣慰。

  王小蒙的豆腐坊在王兵的全力支持下,迎来了质的飞跃。王兵利用自己的销售网络,成功将“王小蒙”牌豆制品铺进了县里的几家大型超市,订单量激增。两人并肩奋斗,感情日益深厚,在两家老人的乐见其成下,简单地订了婚。订婚宴上,王小蒙拉着刘英的手,真心实意地说:“英子,谢谢你,要不是你当初拉着我学习,鼓励我往前走,我可能还在原地打转。”

  刘英看着好友幸福的模样,由衷地为她高兴。她知道,她们都在用自己的努力,挣脱命运的桎梏。

  腊月将至,年味渐浓。刘英保温棚里的年宵花长势喜人,仙客来花开似锦,杜鹃含苞待放,色彩缤纷,生机盎然,与棚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这消息不胫而走,不仅吸引了本屯和邻村的村民前来观看,连镇上和县里都有人闻讯而来,想要提前订购,给家里添些春意和喜庆。

  刘英初步尝到了“物以稀为贵”的甜头,她并没有急于大量预售,而是精心计算着产量,准备在年关前几天集中推出,争取最大效益。她这份沉稳和商业头脑,让暗中观察的刘能都暗自点头。

  就在刘英忙于照料年宵花,准备迎接事业上一个重要收获季时,象牙山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王大拿。

  王大拿是听闻象牙山自然环境优越,有温泉资源潜力,前来进行初步考察的商人。他带着秘书,开着当时还很少见的小轿车,风尘仆仆地来到村里,首先就找到了村主任长贵了解情况。

  长贵自然是热情接待,详细介绍。谈完正事,王大拿觉得口干舌燥,长贵便引着他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水喝,也就是谢大脚开的那家店。

  那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柜台上。谢大脚刚送走最后一个顾客,正拿着鸡毛掸子掸拭货架上的灰尘。她穿着一件半新的红棉袄,身段依然丰腴窈窕,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点劳作后的红晕,眼神明亮,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带着一股子这个年纪农村妇女少有的利索和风情。

  王大拿一脚踏进小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女人,但像谢大脚这样,在质朴环境中依然保持着鲜明生命力和独特风韵的,着实少见。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谢大脚见有客人,还是生面孔,而且衣着体面,气度不凡,立刻放下鸡毛掸子,脸上绽开一个爽朗又不失热情的笑容:“这位大哥,买点啥?”

  这一笑,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瞬间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小店,也晃了王大拿的心神。

  【一见钟情!绝对是!】

  【大脚婶这魅力,拿捏得死死的!】

  【王大拿眼神都直了!】

  【缘分来了挡不住!】

  弹幕适时地冒了出来,印证着刘英的观察。

  “啊……买、买几瓶水。”王大拿难得地有点口拙,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谢大脚的身影。

  谢大脚利落地从货架上取下几瓶汽水,动作麻利,笑容依旧:“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来咱这儿办事?”

  “嗯,来看看,考察考察。”王大拿接过汽水,付了钱,却并没急着走,反而借着话头跟谢大脚聊了起来,问些村里的风土人情。

  谢大脚本就是开朗性子,见这人没什么架子,也乐意攀谈,言谈间既不失分寸,又透着农村人的实在和热络。她说话爽脆,眼神活络,打理小店井井有条,这些都让王大拿越发欣赏。

  直到秘书在外面催促,王大拿才有些不舍地起身告辞。临走前,他还特意回头看了谢大脚一眼,说道:“老板娘你这店不错,人也好,下次来还到你这儿买东西。”

  谢大脚只当是客套话,笑着应了:“成啊,欢迎下次再来!”

  她并不知道,这一面之缘,已在王大拿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王大拿考察完回到镇上,脑子里除了温泉开发的初步构想,还不时闪过谢大脚那张带笑的脸和爽利的身影。他隐约觉得,这象牙山,似乎不仅仅有商业潜力。

  刘英后来从长贵和屯里人的议论中听说了王大拿来考察以及去了谢大脚小店的事,结合弹幕的信息,她心中了然。她知道,有些缘分是天定的,无需她过多插手,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或许可以轻轻推一把。眼下,她最重要的,还是经营好自己的事业和……那份跨越南北的联络。

  白清明在信中提到,年关前后他可能会再次北上,处理一些合作事务,届时希望能来看看年宵花的销售情况,也看看象牙山的冬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