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江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张赤棕色狐皮的品质极佳,即便他曾在县城帮过工,也不敢轻易估量其价格。

  但那灰褐色的狐皮,剥下鞣制之后拿去县城,转手就是十两银子打底。

  十两啊!

  普通的农户就算是对着黄土地刨上十年,怕是都攒不够这么多钱。

  这哪是送了张皮子,分明是送的金子!

  “不,不行......绝对不行。”

  李三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身躯猛地一颤,连连摆手。

  他摇着头说道:“阿砚,这太贵重了,朔子也就是在你身边卖个力气,哪儿能要你这么金贵的东西。”

  “不行,这太折煞我们了,绝对不行!”

  李三江一脸凝重,眼神之中甚至闪过一抹惶恐。

  他爹在世的时候曾说过,贫农这一辈子就是穷苦命,太过贵重的东西不能接,否则会折寿。

  沈砚却不在意,“三江叔,朔子往后还要跟我往山里跑,一张皮子,就当做他以后几年的工钱了”。

  李三江这才勉强接受了,“好,好,阿砚,你这份情,我老李家记下来了。”

  说罢,他不再耽搁,目光专注地看向桌案上,最终选定了一只灰褐色的狐狸开刀。

  沈砚走到一旁点亮油灯,让光线更加明亮。

  烛光摇曳之下,李三江的手稳得像磐石。

  他眼底的光芒近乎虔诚,只剩下对于这件狐皮的极致专注。

  刀锋游走,剥离皮毛与筋肉。

  一个时辰不到,一张完整的狐皮就铺在了桌案上。

  李婶已经带着李朔的妹妹睡下了。

  沈砚和李朔在院子里,刚把所有的鱼肉处理完,听到李三江的喊声连忙走入堂屋。

  看到狐皮的瞬间,他双眼顿时一亮。

  整张皮子分毫未伤,就连里面那层筋膜都没有丝毫破损。

  就这手艺,别说在青石塘村了,就是放在平漳县城也是独一份。

  沈砚心中大定,看来这些狐狸交到李三江手上,还真是找对了人。

  天寒地冻有个好处,不用担心狐狸躯体腐坏导致皮肉变质。

  可若是耽搁太久,狐狸身上的皮肉就会粘连在一起,剥皮时难免会撕裂皮张。

  考虑到这一点,李三江连晚饭都没敢多吃。

  灶膛上还温着李婶刚熬得鱼汤,他匆忙喝了一碗,转身就进了堂屋,继续去处理剩下的三只狐狸。

  院子里,鱼篓已经空了。

  趁着刚才李三江剥皮的功夫,二十多斤渔获全都被沈砚处理了。

  总共不到二十条鱼。

  其中鲫鱼和白条最多,有八条,但分值也最低,每条仅仅三分。

  大鲶鱼的分值最高,十五分。

  再加上其它的草鱼、鲤鱼等,他的总积分已经接近四百了。

  如果再算上沉入湖里的三个鱼篓,明天他肯定可以开启五百分奖池。

  李朔挑了几条又肥又大的鱼,送去了沈砚家里,剩下的全都挂在这院子里的屋檐下。

  冻上一晚,以后想吃的时候随时化冻就行了。

  等李三江处理完四张皮子,已经是二更天了。

  沈砚心中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晚上九点半左右。

  这个时间点,村民们早已经沉沉睡下。

  李三江也算是加班熬夜了。

  “辛苦了三江叔,您早点歇息吧。”

  沈砚没再打扰,推门告辞。

  夜黑风高,天上是一轮弯月。

  沈砚走在村路上,四周一片漆黑,基本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夜里出门,村民们都要带上火把,否则寸步难行。

  好在沈砚有沙盘辅助,一路走回去倒也顺利。

  第二天,沈砚睡到了日上三竿。

  今天他不准备打猎,主要任务就是鞣制四张狐皮,然后取出野松湖里的那三个鱼篓。

  刚剥下来的叫生皮,经过鞣制阴干之后才是熟皮。

  想要卖出个好价钱,皮子必须经过鞣制。

  吃早饭的时候,苏婉卿将一份田契放在了沈砚面前。

  “嗯?王老蔫的田契?”沈砚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昨天老蔫叔来了两趟,没等到夫君,就把田契交给爹了,爹让我拿给夫君。”苏婉卿为沈砚剥了个鸡蛋。

  沈砚点了点头,“等吃过早饭,让大哥把村里的孙秀才喊来,与王老蔫立个字据。”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纸黑字写清楚,再签字画押,免得后面多生事端。

  苏婉卿想了片刻,补了一句,“好,等孙秀才立了字据再容我看一眼,免得有疏漏。”

  “嗯?”沈砚目光一亮,一脸意外,“婉卿,你会认字?”

  苏婉卿微微点头,“嗯,幼时家中聘请过塾师为我启蒙,长大后也读过几本文词雅集。”

  在这个年代,能够聘请塾师给家中的女子启蒙,这家境绝对不一般。

  沈砚更加意外了,“想不到婉卿竟然是大家闺秀!”

  “没有的事。“苏婉卿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乱世当前,承蒙夫君怜惜,我能苟活性命就不错了。”

  沈砚也不想提起对方的伤心事,于是就提议让苏婉卿教他认字。

  前身是大字不识几个,文化水平低得连一句话都写不出来。

  听到这个要求,苏婉卿很快转阴为晴,欣然答应下来。

  沈砚想了想,决定将田契交给苏婉卿保管,同时连同立字据的事也让她去处理。

  上午将王老蔫叫来家里,签字画押之后,这桩事总算是了结了。

  王老蔫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让他儿子王大柱给沈砚磕一个。

  送走了王老蔫一家,沈砚来到李朔家院门外,开门的是李三江。

  看到沈砚站在门口,他脸上的警惕迅速化作一抹和煦的笑意。

  “是阿砚啊,快请进。”

  小妹李朵正在前院,高兴地拎着几条冻鱼,正往柴屋走去。

  见到沈砚来了,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砚哥儿。

  来到后院,就见李婶已经将四张皮子泡下了。

  “哟,阿砚来了啊,快坐,快坐。”

  李婶脸上的笑容从未如此灿烂过。

  早上自家男人已经跟她说了,等这四张狐皮鞣制好了,沈砚会送一张给李朔。

  当时她激动得差点儿就晕了过去。

  原本还觉得沈砚是村中泼皮,她打心眼里瞧不上。

  现在得知沈砚如此照顾自己儿子,心中又是一万个感激。

  人心啊,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