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鸣冤鼓响彻云霄,余音在府衙高大的门楼前久久回荡,如同在每个人的心头重重擂响。

  数千百姓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紧闭的朱漆大门和那个手持鼓槌、身姿挺拔的青衫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沈棠缓缓放下鼓槌,面对着寂静的衙门,朗声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极致的安静中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草民沈棠,叩请知府刘大人升堂问案!”

  他没有急躁,没有怒吼,反而转身,对着那数千双或好奇、或同情、或麻木的眼睛,深深一揖。

  “诸位苏州父老,在下沈棠,一介商贾。奉家师之命,携‘雪盐’入苏,只为让天下百姓能食一撮无苦之盐。此盐洁白,价廉,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娓娓道来。

  “然,有官匪勾结,欲夺我秘方,断我生路!昨夜,这位自称城防营都头的陈虎,便率百余人夜袭我制盐工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幸得众位义士相助,才将其擒获!”

  他伸手一指囚车上那如死狗般的陈虎,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

  “我今日鸣鼓,不为私怨!只为一问!问这朗朗乾坤,究竟是官还是匪?问这青天白日,我等制盐利民的有功之臣,为何要遭此迫害?更要问知府刘大人,这背后,究竟是谁在包庇纵容!”

  一番话,掷地有声,瞬间点燃了所有百姓心中的那团火!

  他不是在告状,他是在进行一场全民公审!

  让刘成在开门之前,就已经输掉了所有人心!

  府衙内,刘成心腹师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声音都变了调:“大人,万万不能开门!外面群情激奋,那小子三言两语就煽动了民心!开了门,就由不得我们了!不如……不如调集城中大营的兵马,以平叛之名,将这群乱民冲散!”

  刘成面色惨白如纸,正觉得这是唯一的出路时,门外,杨文博那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响起!

  “依据《大景律》第二百一十三条,府衙鸣冤鼓响,主官一炷香内若不开门升堂,视为藐视国法,纵容奸邪!百姓可赴上级衙门直告!刘成,你想抗法不成?”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灭了刘成最后的侥幸。

  他知道,有杨文博这位前朝大员在,他连动用军队的借口都没有了!

  权衡再三,他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狠厉。

  开门,反戈一击!

  在公堂之上,以“聚众谋逆”的滔天大罪,强行拿下沈棠!

  “开门!升堂!”

  “吱呀……”

  沉重的衙门大门缓缓打开,刘成一身四品绯色官袍,强作镇定地走上公案,在那张早已被他视为私产的虎皮大椅上坐下,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大胆刁民沈棠!你聚众围攻府衙,意图谋反吗?”

  沈棠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长揖一礼:“大人误会了。草民是来报官的。”

  他一指身后被两名匠人死死按住的陈虎,“此人自称城防营都头,却在昨夜率众冒充官军,对我这制盐有功之臣的院落进行打砸抢掠。草民奋力抵抗,才将其擒获。请大人明察,这究竟是官兵,还是匪寇?”

  不等刘成答话,那近百名被策反的士兵已被带上堂前。

  他们如同约好了一般,“噗通”一声齐齐跪下,哭天抢地。

  “大人明察啊!是陈虎假传军令,说院中有重犯,我等才奉命行事!”

  “我等已有数月未领到足额军饷,皆是陈虎与知府……与上官克扣!求大人为我等做主啊!”

  众口一词,声泪俱下!

  刘成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强辩道:“一派胡言!定是你威逼利诱,让他们做伪证!”

  “伪证?”沈棠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大人别急,我还有一位证人。”

  他朝人群中的红姐递了个眼色。

  片刻后,两名膀大腰圆的漕帮大汉,架着一个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正是负责替崔家向刘成输送利益的账房先生!

  看到此人,刘成如遭雷击!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伸出手指着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人昨夜明明已经安排他出城避风头,怎么会在这里?

  那账房先生被带到堂中,一接触到沈棠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哭喊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高高举起!

  “大人饶命!都是崔家大爷和知府大人指使我干的!这……这是他们多年来勾结,侵吞盐税,贿赂官吏的铁证啊!”

  铁证!

  账册被呈上公堂。

  当着数千百姓的面,杨文博亲自接过,一页页翻看,他那苍老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在寂静的公堂之上缓缓回荡。

  “景成三十年,三月,支银一千两,酬刘府库大使,以通盐引关窍……”

  “景成三十一年,七月,支银三千两,酬陈都头,以平米行之乱……”

  每念出一条,刘成的脸色就白一分。

  堂下百姓的怒火就盛一分。

  当杨文博翻到最新的一页,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

  “景成三十二年,冬月,支银五千两,酬刘府尊,以平盐事!”

  话音落下,刘成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倒在公案之上,人事不省。

  ……

  崔府,密室。

  崔家家主正悠闲地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听着下人汇报府衙前的骚乱。

  他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

  “一个外地来的泥腿子,还能翻了天不成?刘成虽然是个废物,但只要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能把姓沈的活活压死。”

  话音刚落,一名心腹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家主!不……不好了!张账房……张账房被漕帮的人抓了!他把……把那本账册交出去了!”

  “啪!”

  崔家家主手中那只价值百金的汝窑青瓷茶杯,应声碎裂。

  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那张总是挂着智珠在握笑容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