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那句“天火焚城,总得给蝼蚁留条生路”的谶言,如同一阵阴风,吹散了太和殿内刚刚因李澈的指挥而凝聚起来的最后一丝暖意。

  刚刚还因投降而侥幸保命的文武百官,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海大富失踪了,线索断了。

  他们就像一群被关在即将爆炸的铁笼里的困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阴影,一寸寸地将头顶最后的光亮吞噬。

  绝望,再次笼罩了这座帝国的中枢。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突兀的、带着几分玩味的轻笑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那个声音的来源——李澈。

  他竟笑了。

  他走到大殿中央,环顾着那一张张写满惊恐与茫然的脸,声音清晰地响彻全场:“我们可能都想错了。”

  “海公公说‘给蝼蚁留条生路’,蝼蚁是谁?”他自问自答,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是我们这些穿着绫罗绸缎的王公大臣吗?不,是宫里那些手无寸铁的太监宫女,是城里那些毫不知情的平民百姓!”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以,他留下的首要东西,可能不是如何拆解这惊天阴谋的图纸,而是在这场天火之中,哪里是安全的!我们的首要任务变了!不是先找**,而是先找到这张‘生路图’,确定安全区,组织疏散!”

  此言一出,犹如醍醐灌顶!

  大殿内所有人都被李澈这破壁式的思维震撼了。

  他们还在第一层纠结于“如何拆弹”,而这个年轻人,已经站在了第五层,开始思考“如何求生”!

  龙椅之上,萧青鸾那双总是清冷的凤眸中,异彩连连。

  她看着那个在绝境中依旧能谈笑自若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托付整个天下的绝对信任。

  “一切行动,全凭先生指挥!”

  李澈立刻开始布局。他转向那个早已吓傻了的报信小太监,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海公公一生痴迷营造之术,他最珍视的东西,绝不会放在俗气的宝库。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常去?或者,他亲手建造过什么不起眼、却倾注了他毕生心血的建筑?”

  小太监被他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所慑,冥思苦想,结结巴巴地提供了三个地点:“有……有三个地方。一是他老人家的居所静心苑;二是他常年办公的样式房偏殿;三是……是城南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旧皇家砖窑,听……听说那是海公公年轻时学艺的地方,他偶尔会一个人去那里枯坐怀旧。”

  “兵分三路!”李澈当机立断,那声音里充满了与死神赛跑的紧迫感。

  他转向刚刚投诚、正急于表现的内阁首辅:“周大人,你带一队禁军,搜查静心苑!”

  又转向另一名刚刚被火线提拔的新任京兆尹:“王大人,你带一队人,彻查样式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殿外那如同磐石般静立的老黑身上。

  “老黑,你亲自带一队桃源军精锐,去那个旧砖窑!记住,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那个紫檀木箱!”

  三道命令下去,三支队伍如离弦之箭,冲出太和殿,在死寂的皇城中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搜寻。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太和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剩下远处大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每个人沉重的心跳声。

  很快,一名禁军校尉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声音嘶哑:“报!静心苑已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一些衣物和书籍,一无所获!”

  殿内气氛又凝重了一分。

  紧接着,新任京兆尹也面如死灰地赶回,声音里带着哭腔:“先生!样式房偏殿有被翻动的痕迹,显然摄政王的人也来找过,同样……同样空手而归!”

  希望之火,仿佛被狂风吹得只剩一缕摇曳的火苗。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城南旧砖窑的方向。

  那里,是最后的希望。

  城南,废弃的皇家砖窑。

  老黑带着士兵们冲入其中,里面蛛网遍布,尘土三尺,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士兵们仔细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却连一块像样的木板都找不到。

  就在所有人都几乎要放弃时,老黑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却死死地锁定在了一座主窑的内壁之上。

  那里,有一块砖的颜色和质地,与周围那些饱经风霜的旧砖,有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差别。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腰间那柄厚重的环首刀,走到墙边,用刀尖狠狠地**砖缝,猛地向外一撬!

  “嘎吱……”

  砖块应声而落,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士兵们举着火把探入,洞内不深,尽头处,一个覆盖着厚厚油布、早已与尘土融为一体的箱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当那个沉重无比的紫檀木箱被抬出,一路飞奔,最终重重地顿在太和殿中央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箱子表面没有锁孔,甚至连一条缝隙都找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九个可以转动的小方格组成的、类似“鲁班锁”的复杂机括。

  每一个方格之上,都用阴刻的手法,雕满了细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建筑榫卯结构图样。

  这是一个不需要钥匙的锁。

  解开它的唯一方法,是智慧。

  ……

  京城,观星楼顶。

  摄政王萧远山面前的翻砂计时器,已经漏下了近三分之一的朱砂。

  他听到皇城内由死寂变得喧哗,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命令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他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如同魔鬼的耳语:“找到了吗?我亲手为海大富设计的盒子……呵呵,那可比找到它本身,要有趣得多了。”

  “希望你们……喜欢我这份贺礼的第二道开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