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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康熙放下了茶盏,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祜儿,你今年已经一十有五了。”康熙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男大当婚,你如今功业已立,太子之位稳固,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了。”

  来了。

  承祜心中平静无波,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讶异。

  “这……”

  “你别急着推辞。”康熙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朕知道你一向以国事为重,但成家立业,绵延子嗣,亦是国之根本,更是你身为太子的责任。”

  康熙的语气十分诚恳,他看着承祜,眼中满是真切的父爱:“朕与你皇额娘商议过了,你的太子妃,朕不打算为你指婚。”

  此话一出,饶是承祜也感到了些许意外。

  只听康熙继续说道:“你自小便有主见,这些年又立下赫赫战功,朕相信你的眼光。”

  “满洲八旗、蒙、汉的王公大臣家里,才貌双全的秀女不在少数。”

  “你告诉皇阿玛,你喜欢什么样性子的?是温柔贤淑的,还是明艳活泼的?亦或是能与你谈论军国大事的?只要你看中了,皇阿玛就为你赐婚。”

  这番话,可谓是掏心掏肺了。

  在皇室无论是谁,婚姻从来都是**的筹码。

  康熙此举,已然是给予了承祜这个储君最大的尊重与宠爱。

  他认为,承祜的地位已经稳固到了不需要再用婚姻来锦上添花的地步。

  他自己春秋鼎盛,绝不会废长立嫡。

  承祜本身又如此争气,深受朝野拥戴,背后更有赫舍里氏一族作为坚实后盾。

  如此万无一失的局面,何不成全儿子的心意,让他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

  作为一个帝王,他给了儿子无上的权柄与荣耀;作为一个父亲,他想给儿子一份寻常的幸福。

  闻言,承祜沉默了。

  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烛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那高挺的鼻梁与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

  赵珩的灵魂在承祜的躯壳里发出了一声轻叹。

  他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父爱?

  接受?

  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古代闺秀,与她相敬如宾,生儿育女,完成一个太子应尽的义务?

  不,他做不到。

  他的灵魂来自一个信奉自由与爱情的时代,他无法接受一场没有感情的**联姻,更无法心安理得地将一个无辜的女子卷入他未来注定波诡云谲的权谋之路中。

  他的目标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是要彻底改写历史,这条路注定充满了荆棘与鲜血,他不愿,也不需要一个太子妃来分享这份荣耀,或是分担这份危险。

  承祜抬起眼,看向满脸期待的康熙,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温和:“皇阿玛厚爱,儿臣感激不尽。只是……儿臣如今一心扑在国事上,北境新附,百废待兴,实在未有此心。”

  这是最稳妥的托辞。

  康熙闻言,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你这孩子惯会胡说。再忙,成婚的功夫还是有的。”

  “你是太子,早日诞下皇孙,也能安天下臣民之心。”

  康熙见承祜依旧沉默,以为他是抹不开面子,便循循善诱道:“你不说,朕就替你物色了?朕瞧着,佟国维家的那个小女儿就不错,知书达理,容貌也好。还有费扬古家的……“

  眼看康熙兴致勃勃地开始为他拉郎配,承祜知道,寻常的借口已经无法搪塞过去了。

  他必须给出一个,让康熙再也无法反驳的理由。

  承祜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做出了决断。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康熙对他二十年如一日的父爱,赌的是他如今在康熙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

  承祜忽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对着康熙,郑重其事地跪了下去。

  这个举动让康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眉头一皱:“祜儿,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承祜却没有起身,他挺直了背脊,仰起头,那双在烛火下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刻却盛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皇阿玛,请恕儿臣不孝。”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康熙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回皇阿玛,”承祜看着父亲瞬间变得严肃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非是儿臣眼高于顶,也非儿臣耽于国事……”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足以颠覆一切的话语,送出了唇齿。

  “实乃……儿臣,好男风。”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南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开的噼啪声,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康熙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神情决绝的儿子,那双睿智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全然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仿佛承祜说的,是什么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天外之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了。

  “哐当——”

  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康熙手中的那盏白玉茶盏,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龙靴,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承祜,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开合了数次,却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可是......可是你幼时随朕去蒙古,叫巴特尔那混小子蛊惑了?”

  康熙不由想起那年自己带年幼的承祜去蒙古秋闱的一幕幕。

  当时承祜年纪小,脸部线条没有现在硬朗,赫舍里又给承祜带了些鲜艳的衣裳,巴特尔那混小子就误以为承祜是哪家的公主,还打算以后娶了承祜。

  他当时只觉得是童言无忌,怎么也没想到......

  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天!

  巴特尔!

  朕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