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今日也在整顿内宅 第77章 爆雷

小说:主母今日也在整顿内宅 作者:南风知意 更新时间:2025-10-19 12:48:14 源网站:2k小说网
  第七十七章 爆雷

  历经数十个日夜的谨慎奔波,那五千坛真正的玉冰烧,终于在周密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汇入了江南繁华的码头。

  负责此次押运重任的是酒坊一位姓王管事,是沈兰心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他为人沉稳,心思缜密。他站在临时租用的仓廪前,看着最后一坛酒被稳妥地安置好,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那一直紧绷如铁石的心弦,才敢稍稍松弛几分。

  他仔细核对着货单,确认数目、封条无一差错,这才直起腰,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

  东家交代的这趟差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最后一步。

  他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内袋中取出那份用油纸包裹了数层被视为性命般重要的订单契约。

  那上面,“江南织造局”的关防大印和李讳明的私印,鲜红刺目,曾是支撑他们完成这艰难任务的唯一凭证。

  王管事将其捧在手中,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又理了理自己因长途跋涉而略显褶皱的衣袍,这才带着两名随行的得力伙计,步履沉稳地朝着那座气象森严的江南织造衙门走去。

  江南织造衙门坐落在杭州城最繁华的地段,高墙耸立,朱门紧闭,门前蹲踞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持械的守卫目光如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身影,透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官威。

  王管事递上名帖和那份至关重要的契约文书,在门房外垂手静候通传时,心中虽仍有些许因水路遇劫而残留的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任务即将完成的释然与隐隐的期待。

  官家的买卖,虽然过程凶险曲折,但只要货物安全送达,契约在手,这桩生意总算是能了结了,回去也好向东家复命。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心怀忐忑的王管事而言,却仿佛过了许久。里面终于传来话,李大人让他们进去。

  在一名面无表情的衙役引领下,王管事三人低眉顺眼地穿过几重庭院。

  江南的园林,一步一景,精巧雅致,与北方建筑的恢宏大气截然不同,但此刻他们无心欣赏。

  绕过一片嶙峋的假山和一池残荷,来到一处名为“澄怀”的花厅。厅内布置清雅,博古架上陈列着瓷器和书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香。

  一位身着赭色常服、面容清癯目光内敛年龄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官员,正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想必就是此行的正主——江南织造使李讳明李大人了。

  王管事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上前几步,毕恭毕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小人京城兰心酒坊管事王贵,参见李大人。奉我家东家沈兰心之命,已将贵局此前订购的五千坛玉冰烧,如数完好运抵码头仓廪,所有货物封条无损,数目清晰。特来向大人缴令,并请大人示下,派人查验接收,以便小人等回去复命。”

  说着,他双手将那份一路贴身珍藏、仿佛还带着体温的订单契约,高高举起,呈递过去。

  李讳明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如水,掠过王管事因风尘仆仆而显得黝黑的面庞,最后落在他手中那份契约上。

  他并未立刻伸手去接,反而微微蹙起了那双修剪整齐的眉头,脸上露出一丝毫不作伪的困惑与审视之色。

  “兰心酒坊?”他满脸疑问,“五千坛玉冰烧?”

  “正是!”

  王管事见他神色有异,心中那根刚刚松弛的弦猛地又被拉紧,连忙躬身进一步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大人,约莫一个半月前,贵局一位名叫苏全的管事,持着正式文书,亲自到我们京城兰心酒坊下的订单,当时便支付了三成的定金,银货两讫,绝无虚假!这份契约在此,上面条款、数量、交付日期,以及贵局的关防和大人您的私印,都清清楚楚,请大人明鉴!”

  李讳明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过了那份契约。他将其展开,目光逐行扫过上面的文字和印章。

  他看得极为仔细,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的困惑逐渐被一种冰冷的凝重所取代。

  花厅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以及王管事自己那几乎无法控制的心跳声。

  片刻之后,李讳明缓缓放下了契约,抬起头,目光不再平静,而是变得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射向王管事。

  他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威和斩钉截铁的意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在王管事和两个伙计的心头:

  “这位管事,恐怕,是你们弄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王管事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大人……您……您此言何意?小人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李讳明将那份契约如同丢弃什么脏东西般,轻轻推回到王管事面前的桌沿,语气冰冷而肯定:“本官,以及本官所执掌的江南织造局,自上而下,从未派遣过任何人,前往京城采购所谓的玉冰烧,一坛也没有!至于本官手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管事惨白的脸,“更是从来没有一个名叫苏全的管事!此人,纯属子虚乌有!”

  轰隆——!

  这寥寥数语,不啻于在王管事和两个伙计耳边炸响了九天神雷!

  三人瞬间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李讳明那冰冷清晰的话语在疯狂回荡!

  从未采购过玉冰烧!手下没有苏全这个人!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王管事声音因极致的惊恐而变了调,他指着桌上那份契约,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大人!这契约!这上面明明盖着贵局的关防大印!还有您的私印啊!您看这印色,这纹路!白纸黑字,红印赫然,怎会有假?!定是大人贵人事忙,或是手下人经办,大人一时未曾留意……”

  李讳明闻言,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再次拿起那份契约,举到眼前,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极其仔细地审视那两方印章的每一个细节,印文的笔画、边角的磨损、朱砂的色泽……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怒意与讥诮的冷笑:

  “仿造得确实有七八分相似,足以瞒过寻常商贾。但本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绝非我江南织造局正式发出、记录在案的任何采买契约!此印,必是伪造!”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道冰锥,直刺王管事,“至于本官的私印……”他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被冒犯的威严,“更是从未,也绝无可能,加盖于此等来历不明、意图叵测的文书之上!”

  他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眼神涣散、犹自沉浸在巨大震惊和不敢置信中的王管事三人,语气稍微放缓了些许,但那股子官威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

  “此事,非同小可!伪造官署印信,假冒朝廷命官及官署名义,行骗敛财,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尔等酒坊,看来也是受人蒙蔽,成了他人棋子。这批货物,我织造局绝不会接收,分文不会支付!”

  “你们速将货物自行处置,并立即向江南府衙门报案,全力追查那个胆大包天之徒!若有所获,或可减轻尔等失察之罪!”

  王管事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若非及时伸手死死扶住了身旁冰冷的墙壁,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

  五千坛酒!东家沈兰心耗费了无数心血、顶着粮价压力、冒着被歹人袭击的风险、日夜赶工才酿造出来的五千坛玉冰烧!

  为了运输,东家甚至不惜与安亲王定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经历水路惊魂……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努力与惊险,竟然都是为了这一纸彻头彻尾、精心编织的假合同?一个荒谬绝伦、恶毒至极的骗局?

  这消息若是传回京城,王管事仿佛已经看到了东家那瞬间苍白如纸的脸庞,看到了酒坊伙计们绝望的眼神,看到了江家族老们落井下石的嘴脸……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快……快!!”

  王管事猛地从巨大的惊骇中挣脱出一丝残存的理智,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一把抓住身边一个还算勉强镇定的伙计的胳膊。

  “你!立刻去码头!给我看好货物!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快去!!”

  他又猛地转向另一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年轻伙计,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立刻去找这江南城里最快的马!八百里加急!不惜一切代价!把这里的情况,都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给我飞报东家!快!快去啊!!迟了就全完了!”

  那年轻伙计被他一吼,猛地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