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今晚方鹤安是回不了方家了。”

  朝云那个女人有多缠人。

  这些年江玄晏不是不知道。

  毕竟大明权贵的那些腌臜事,他手底下的人早就打探清楚了。

  “所以?”萧唤云微微挑眉。

  “所以不如去皇城司坐坐。”

  江玄晏罕见的邀请。

  他一惯不喜与人亲近。

  皇城司是他的地盘,那里除了犯人还是犯人,从未有过其他人。

  “上次不是说要教本官些招式么,你忘了?”

  萧唤云发现。

  江玄晏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唤她萧夫人。

  而是直呼她大名。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信任的表现,但随着她跟江玄晏合作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于往日了。

  “既然江大人盛情邀请,自然是要去的。”

  现在时机还没到。

  等方家倒了,她就不用再回去了。

  “巷子口停着马车,走吧。”

  江玄晏的身子动了动,肩膀上黑色的大氅无声息的将严寒全都规避在身后。

  “好。”

  萧唤云转身往后走去。

  那辆漆黑色的宽敞马车还是那般醒目。

  追烽看见萧唤云,一点都不意外,而是格外殷勤的放下踩蹬:

  “夫人,请。”

  有意无意的。

  他省略了那个萧字。

  萧唤云看他一眼:“多谢。”

  “不敢不敢。”追烽赶紧摆手。

  下一瞬,黑色的大氅便扑了他一脸:

  “拿着。”

  “哎?大人您不穿大氅了,天气严寒。”

  “本官是习武之人,怎会畏惧严寒。”

  从车厢中传出方鹤安的声音。

  追烽嘴角一抽,心道江玄晏不怕冷了,他怎么不知道。

  还是说,因为萧唤云在这里。

  江玄晏故意说的?

  “你在看什么。”

  马车中四个角落都放着夜明珠。

  夜明珠莹润的光芒照在江玄晏脸上。

  衬的他棱角分明,五官削厉。

  或许是角度的问题吧,面对着萧唤云的那面侧脸,线条格外的陡峭分明。

  萧唤云看了他一眼,心中纳闷,想着难道是暗卫们打探的消息有误。

  江玄晏何时不怕冷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江大人似乎格外爱穿红衣。”

  萧唤云随便想了个说辞。

  “你也觉得本官穿红衣好看。”

  江玄晏狭长眸子微眯,露出点点愉悦。

  “是挺好看的。”萧唤云觉得他莫名。

  他的身子却又坐直了一些。

  高大的身影映照在车壁上,像是一个高抬着头颅的孔雀。

  “对了江大人,这把**原物奉还。”

  车厢中安静。

  追烽赶车的速度十分缓慢,还不如走路快呢。

  车厢虽宽敞,但比起待在其他地方,到底显得有些空气不流畅。

  “给你了。”萧唤云从袖子中将那把干将**拿出来。

  江玄晏头都没抬,而是自顾自的在车壁上点了一下。

  “啪嗒。”一声弹出一个暗阁。

  暗阁中躺着一本书,江玄晏将那本书拿起:

  “听说你的字写的很好。”

  “傍晚习武,对眼睛有害,不如你教我练字。”

  “练字?”萧唤云一楞。

  江玄晏的心境变换的太快。

  果真阴晴不定。

  “从小无人教我学习识字,都是我自学的。”

  江玄晏语气淡淡。

  “那江大人想怎么学。”

  江玄晏的过往,萧唤云不知道。

  可她清楚一个人变的如此凌厉铁血,定经历了一番非人的折磨。

  “你看着来便好。”

  江玄晏低着头,他的睫毛很长。

  长到能戳到眼睑下方。

  不似女人双睫的柔软,江玄晏的睫羽黑直硬,透出几分刚强之气。

  车厢中安静,江玄晏萧唤云不再说话,追烽赶车的速度不知不觉加快。

  一炷香后,到了皇城司。

  “参见大人,夫人。”

  江玄晏从不带人回皇城司。

  以往审案时,他都会命侍从压着犯人从正门走。

  平时不办公时,他都会走东边的门。

  东,在古代被视作家正。

  “进去吧。”

  一下马车,看守的侍卫们纷纷行礼。

  他们训练有素, 喊声虽不洪亮,但却各个彰显气势。

  江玄晏心情很好,下了马车后还知道把萧唤云扶下来。

  “走吧。”

  他的身影始终跟萧唤云并排。

  一红一素,进了府中。

  江玄晏的书房很大,有两面书柜, 还有一个松樟木桌案。

  桌案上摆着白虎笔筒,景德镇烧瓷茶具。

  不如萧唤云想象中的上面堆满了书信,反倒是整洁一片。

  “喝杯热汤暖暖身子。”

  书房中,青牛铜炉中烧着金丝碳,暖呼呼的。

  萧唤云褪下斗篷,江玄晏递给她一杯热汤。

  铜炉上方还吊着一个铜壶,铜壶中有淡淡清香传出。

  月白色的暖汤味道清香,饮一口下肚,很快驱散了寒冷。

  “大人怎么带我到这里来了。”

  权臣的书房可是重地。

  光是周围把守的暗卫就不下百个。

  “这里有何不妥,萧唤云,快点喝,喝完了咱们就开始吧。”

  江玄晏自顾自的坐在桌案前。

  他将字帖平铺直上,骨节分明的手提笔蘸墨。

  “沙沙。”的声音响起。

  萧唤云捧着热汤没动,江玄晏漆黑的瞳孔朝着她看来,手上的笔没动。

  似乎无声的在等着她。

  “我先看看江大人的字。”

  于江玄晏的注视下,萧唤云站起身往桌案前走去。

  但却离的很远, 目不斜视,不该看的一点都不看。

  “你有透视眼?”江玄晏挑眉。

  萧唤云怔楞:“什么?”

  “离那么远,你能看清我写了什么?如何指导。”

  “哦。”萧唤云抿抿唇,默默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江玄晏不吭声不执笔,萧唤云只得又往前走了两步。

  “不能再近了,我也没有近视眼。”近到无法再上前,萧唤云语气纳闷。

  “嗯。”江玄晏低头,开始写字帖。

  他的字,有神,却无骨力。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自己的风格。

  豪迈的字体,龙走蛇移,一眼看上去是很有特点。

  但却没有他的特点,可见江玄晏这些年一直都是模仿别人的字迹,没有他自己的风格。

  “手腕再抬高一点,握笔的指可再离笔锋近一点。”

  幼年时,母亲教导她写字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萧唤云纠正江玄晏的姿势。

  江玄晏一顿,按照她说的慢慢改正。

  霎那间,纸张上的字便发生了改变,依旧是龙走蛇移,但有神有形。

  若陡峭悬崖边生长的松柏,坚韧昂扬。

  江玄晏抬头,跳跃的烛火前,映照出萧唤云纤瘦的身影。

  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一把锋利的宝剑。

  宝剑出鞘后再也没**剑鞘之中。

  萧唤云的身影跟剑的影子交错在一起,从江玄晏的角度看去,像是她在握着那把宝剑。

  他的眼神明明灭灭,像是佛堂前供奉的烛灯,颤颤俏俏。

  他的心忽的漏跳半拍,再次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