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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正的赵德柱破门而入时。

  客厅里的那个“赵德柱”,脸上的戏谑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它猛地转过身,那双已经变得有些非人的眼睛里,充满了错愕和不敢置信。

  它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这个被自己“推”出去的生魂,竟然还能找回来?

  而且…

  看他那凝实的身影,和那双充满了阳火的愤怒眼眸…

  这魂魄的力量,怎么比离体前,还要强大?!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赵德柱在看到自己的妻儿被逼到角落,瑟瑟发抖的模样时。

  一股源于丈夫和父亲本能的怒火,瞬间就点燃了他的整个魂体!

  他那半透明的身体,在这一刻,竟然爆发出了一股极其灼热的气浪。

  那是在忆旧阳春面的催化下,由他对家人的眷恋和守护的执念,所转化而成的纯粹的心火。

  “滚出我的家!滚出我的身体!”

  赵德柱怒吼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朝着那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冒牌货,扑了过去!

  这是两个“赵德柱”之间的战争。

  一个,是拥有肉身,但却被心火所克制的“鸠”。

  一个,是拥有心火,但却只是虚幻魂体的“鹊”。

  “轰!”

  两个身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华丽的特效。

  但沙发上的母子俩,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客厅的温度,在一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时而冰冷刺骨,如坠冰窟。

  时而又灼热难耐,如身处熔炉。

  她们看不见赵德柱的魂体。

  只能看到那个“假赵德柱”,正一个人在客厅里,做出各种各样奇怪而又扭曲的动作。

  在顾记餐馆那个特殊的环境里,阴阳界限模糊,活人与生魂尚能勉强共处一室。

  但失去了餐馆法则的庇护,赵德柱那虚弱的魂体,在普通人来看便成了彻底的透明。

  只见“赵德柱”时而痛苦地抱着头,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尖啸。

  时而又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用指甲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那副疯魔的模样,比之前任何恐怖的场景,都更让她们感到恐惧。

  冒牌货显然低估了赵德柱这股心火的威力。

  那不仅仅是普通的阳气,更是混合了一个男人对家庭最深沉的执念和守护之情的力量。

  对它这种阴邪的夺舍之鬼来说,简直就是最致命的剧毒。

  它的力量,在心火的灼烧下,飞速地被削弱。

  它能感觉到,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正在被一点点地夺走!

  “不…不可能!”

  “一个人的执念,怎么可能这么强?!”

  冒牌货发出了不甘的嘶吼。

  它试图反抗,试图用自己那阴冷的力量,去浇灭赵德柱的心火。

  但赵德柱没有退缩,他的攻击没有章法,也没有技巧。

  他只是将自己对家人的眷恋,化作最坚定的意志。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魂体,狠狠地朝它撞去!

  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夺回自己的身体,保护自己的家人!

  ……

  这场普通人人看不见的身体争夺战,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最终。

  当赵德柱将自己最后一份“心火”,如同烟花般彻底引爆的瞬间。

  “啊——!”

  那个冒牌货,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一股浓郁的黑气,猛地从“赵德柱”的七窍中,喷涌而出!

  那股黑气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张模糊而又扭曲的人脸。

  人脸上,还烙印着一道由心火留下的浅浅伤痕。

  它似乎想发出一声怨毒的嘶吼,但最终连声音都无法凝聚,只是不甘地蠕动了一下嘴唇。

  然后,整个脸庞“噗”的一声。

  就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溃散成一缕淡了许多的黑烟,狼狈地从窗缝中挤了出去。

  而失去了“鸠”的支撑,赵德柱的身体,也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

  赵德柱的魂体,也因为耗尽了所有的心火,变得前所未有的虚弱和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

  但他看着沙发上那安然无恙的妻儿,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晃晃悠悠地朝着自己的身体,“飘”了过去。

  “回家了…”

  他轻声呢喃着,与那具躺在地上的身体,重新融为了一体。

  ……

  当赵德柱再次睁开眼睛时。

  他闻到的,是医院里那熟悉的消毒水味。

  他的老婆和儿子,正趴在他的病床边,哭得梨花带雨。

  “老公!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爸!你吓死我了!”

  看到他醒来,母子俩喜极而泣,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我怎么了?”

  赵德柱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十几辆卡车碾过一样,浑身都疼,嗓子也干得快要冒烟了。

  他对自己昏迷后的事情,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像一场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只记得,自己好像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然后,就回家了。

  “你…你昨晚突然就在家里晕倒了,身上还多了好多伤口,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他老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加上精神压力太大,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医生还说…”

  赵德柱的儿子,小声地补充道:“你有点…轻微的精神分裂迹象,建议我们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赵德柱:“……”

  他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些所谓的伤口和精神分裂,到底是怎么来的。

  地铁隧道的阴冷,无腿女鬼的追逐,车窗倒影里那个冰冷的‘自己’。

  还有最后那碗阳春面入喉时的温暖…

  无数破碎而又真实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那不是梦。

  那是他拼了命,才从另一个‘自己’手里,抢回来的家。

  他知道,自己能再次躺在这张病床上,握着妻儿的手,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这一切,都源于那家神秘的小餐馆,和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有着神仙手段的年轻老板。

  以及,那碗...唤醒了他所有记忆和勇气的阳春面。

  他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地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看着妻子眼角新增的皱纹,和儿子下巴上冒出的一颗青春痘。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们的手。

  那粗糙和温热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碗阳春面的味道,清淡,却又暖到了骨子里。

  就和现在一样。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眼角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