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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军事学院的大礼堂里,那场由丁伟的毕业论文所引发的短暂的死寂,正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窃窃私语的嗡鸣。

  台下的将军学员们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人依旧沉浸在丁伟那宏大而又严密的战略逻辑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之中,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有的人则面露忧色,为丁伟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和他那几乎可以预见的未来,而感到深深的担忧。

  当然,也有人,比如李云龙,还处于一种没太搞明白状况的懵圈状态。

  他看着那个在台上平静地收拾着讲稿,仿佛刚才那番惊世之言与他无关的丁伟,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神情凝重的同窗。

  他挠了挠头,那颗在战场上转得飞快的大脑,在面对这种纯粹的理论交锋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不懂什么地缘**,也不懂什么历史经纬。

  他只知道,苏联老大哥是朋友,是盟友。

  朋友之间,就该两肋插刀,就该掏心掏F窝子。

  怎么能把朋友当成敌人来防备呢?

  这不地道,也不仗义。

  他觉得,丁伟这小子,就是书读多了,脑子读出毛病了。

  答辩结束的钟声响起。

  丁伟走下讲台,他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投向他的复杂的目光,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回到宿舍。

  然而他刚走下台阶,两道熟悉的身影就一左一右地围了上来。

  “行啊你老丁!”

  李云龙的大嗓门在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响亮。

  他一把勾住丁伟的脖子,那只粗糙的大手,像拍一块城墙砖一样,重重地拍打着丁伟的肩膀。

  他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嘲弄的笑意。

  “现在能耐了啊!都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编排起老大哥的不是了?”

  “还什么未来最大的威胁,我看你这论文,通篇就是瞎扯淡!”

  “有那闲工夫,琢磨这些没影儿的事,还不如多研究研究,怎么把对岸那个小岛给拿下来!那才是正经事!”

  他说话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遮掩,那股子属于泥腿子的朴素的“实用主义”和“敌我分明”的逻辑,显露无疑。

  孔捷也从另一边凑了上来,他虽然没有李云龙那么咋呼,但脸上那不赞同的神情,却也是明明白白的。

  他摇着头,像个语重心长的老大哥。

  “老丁啊老丁,不是我说你。你这书啊,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中苏友谊,那是我们现在立国的根本。你这么说,是会犯**错误的你知道吗?”

  丁伟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老伙计,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去争辩。

  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有无奈,有落寞,还有一种,不被理解的深深的孤独。

  他知道,跟这两个脑子里除了打仗就是喝酒的家伙,是说不通这些的。

  夏虫不可语冰。

  有些东西,他们看不见,也理解不了。

  他只是拍了拍李云龙那只还勾在他脖子上的胳膊。

  “行了行了,你们就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吧。”

  “走,喝酒去!今天我请客!”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

  天幕之下。

  当现实中的李云龙,看到天幕上那个,正对着丁伟的惊世之言,大放厥词,极尽嘲讽之能事的过去的自己时。

  他那张因为喝了酒而泛红的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尴尬。

  前所未有的尴尬。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天幕里,给当年那个鼠目寸光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端起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酒,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猛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出来。

  “他**……”

  他放下酒碗,用那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地骂了一句。

  “老子当年……怎么就这么蠢!”

  他看着天幕上丁伟那落寞的苦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又酸又涨,难受得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孔捷也同样羞愧难当。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了老茧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后悔。

  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就不能多一点耐心,去试着理解一下自己这个老战友那超越了时代的远见。

  赵刚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他看着李云龙和孔捷那副羞愧的模样,又看了看天幕上,那个在嘲笑声中,只能用苦笑来掩饰自己孤独的丁伟。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不怪李云龙他们。

  他们的认知,他们的眼界,都受限于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

  你不能要求一个,一辈子都在黄土地上摸爬滚打的农民,去理解什么叫全球战略。

  他只是,心疼丁伟。

  心疼这个孤独的先知。

  他的才华,他的远见,不被任何人理解,反而被当成了,一个可笑的不合时宜的疯话。

  这或许,就是天才的宿命。

  就在亮剑世界里的众人,都因为这一幕,而陷入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之中时。

  晋绥军的指挥部里。

  楚云飞看着天幕上,李云龙那副上蹿下跳,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般的嘲笑丁伟的模样。

  他那张一直保持着冷静与从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极度的鄙夷与失望。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他没有再去看天幕。

  他只是转过头,对着身边,那个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方立功,冷冷地开口。

  那声音,像淬了冰。

  “立功兄,你看。”

  “这就是我军与共军,最大的不同。”

  “我军之中,若是出了丁伟这等,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将领,必然会受到最高层的重视,委以重任。”

  “可是在共军之中呢?”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的身边,围绕的却尽是李云龙这等,有勇无谋,目光短浅,只知逞匹夫之勇的莽夫。”

  “他的真知灼见,不被理解,不被采纳,反而被当成笑柄,肆意嘲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那片阴沉的天空。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属于精英阶层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竖子,不足与谋!”

  “丁伟此人,与李云龙之流为伍,实乃明珠暗投,虎落平阳。”

  “可悲,可叹啊!”

  他这番话,虽然充满了偏见,却也从另一个角度,将丁伟那份“不被理解”的孤独,与悲剧性,渲染到了极致。

  就在楚云飞,还在为自己这番深刻的见解,而感到几分自得的时候。

  天幕之上,画面,毫无征兆地再次切换。

  不再是南京军事学院那充满了思想碰撞的走廊。

  而是一间,灯光昏暗,气氛压抑得,几乎能将空气都凝固的小小的会议室。

  天幕的旁白,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缓缓响起。

  像一声,来自未来的丧钟。

  “天才的远见,有时,并不会换来赞赏。”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它换来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