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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边的夜,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只留下规律的海浪轻抚沙滩,像一声声叹息。小院里那盏孤灯的光晕,在苏祈安和欧阳晓月之间划出一道朦胧的界限,两人之前的对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是更深的寂静。

  苏祈安沉默了许久,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黑暗,回到了某个充满血腥气和背叛感的地下车库。林凡的记忆碎片像尖锐的玻璃渣,再次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忽然转过头,问了一个完全出乎欧阳晓月意料的问题,声音低沉而飘忽:

  “晓月,在我们结婚的头五年…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过要和我生个孩子?”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欧阳晓月精心维持的平静。她明显愣住了,在昏暗的光线下,脸颊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也出现了短暂的慌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住心神,语气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之前…从来没想过。”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补充道:“但是…如果你现在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接受。”随即,她像是要找回主动权,用专业的口吻审视着苏祈安:“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恐怕不太行。”

  【**!这误会可大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只是想做个社会调查,怎么直接跳到可行性研究了?!欧阳总裁你这思维跳跃性堪比量子隧穿效应!还我身体素质不行?】

  苏祈安赶紧摆手,哭笑不得地解释:“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最近老是做一个很奇怪的梦。”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我梦见…我们俩有了一个孩子,生活看起来很温馨,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你即使怀着孕,还会坚持在我下班后给我做夜宵,等我回家。”

  他努力回忆着梦境的碎片,眉头紧锁:“但是…中间的剧情我记不清了。唯一清晰得像烙印一样的结局是…最后,你和别人合谋,开车…把我撞死了。”

  【林凡老兄,你对柳如烟的怨念是有多深?连做梦都要给我安排这种惨绝人寰的结局!这心理阴影面积简直无穷大!现在好了,还得我来帮你解释这个荒诞的噩梦!】

  “撞死?”欧阳晓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刚刚泛起的一丝暖意被冰冷的愕然取代,声音也陡然变冷:“苏祈安,这又是你编造出来的、拒绝我的新借口吗?”她的眼神重新充满了戒备和受伤。

  “我说的是实话!”苏祈安语气急切而诚恳,“我只是想通过这个梦说明一个问题:你看,哪怕是梦里那样看似完美无缺的亲密关系,一旦触及到无法调和的根本利益,都可能瞬间变成致命的伤害。信任的堡垒,从内部攻破是最容易的。”

  欧阳晓月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撒谎的痕迹:“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是因为害怕这样一个荒唐的梦,才排斥所有亲密关系?”

  苏祈安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涩又带着点戏谑的笑:“那倒不是。我的PTSD还没低级到被一个梦吓住的地步。”他重新将话题拉回原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回到最初的问题,结婚前五年,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要一个孩子?”

  欧阳晓月迎着他的目光,这次回答得干脆而坦诚:“没有。我知道你大概率会是个好父亲,但当时的我…很清楚自己做不到一个好母亲。我连自己原生家庭都掌控得一塌糊涂,怎么敢把一个新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对自身局限的清醒认知。

  苏祈安了然地笑了笑,抛出了一个更具假设性的问题,语气像是在探讨一个哲学命题:“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们真的有一个孩子…那个‘我’,会不会因为有了这份牵绊,就舍不得**了呢?”

  欧阳晓月猛地攥紧了手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斩钉截铁:“没有!我从来没这样假设过!而且,我绝不会让现在的你再遇到那种事!”

  【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这话听着怎么像立Flag啊!林凡当年估计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老婆和资本联手送走吧?这世上的事,要是都能提前保证,哪还有那么多意难平!】

  “放轻松,只是个假设性的讨论而已。”苏祈安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时候不早了,你去洗漱吧。我去书源他们房间铺个床。”

  “好。”欧阳晓月轻声应道,目光却依然胶着在他身上,仿佛还在消化刚才那番信息量巨大的对话。

  没过多久,小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低语声。李哲和莫雅楠回来了。借着灯光,苏祈安一眼就看到了李哲那几乎咧到耳根的嘴角,和莫雅楠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

  【得,看这俩人的状态,肯定是海边夜话效果显著,矛盾解除,感情升温了!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分分合合比海边潮汐还规律!我这小院快成情感纠纷调解所了!】

  这个夜晚,三个房间都早早熄了灯,但每扇门后,想必都藏着各自无法平静的心事。

  第二天清晨,海平面刚泛起鱼肚白,离别的气氛就已弥漫开来。欧阳晓月雷厉风行,带着莫雅楠率先离开。临行前,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苏祈安一眼,千言万语都浓缩在那一眼复杂的目光中。温雅也随着李哲和林书源一同告辞,她笑着对苏祈安说要回去准备上班了,并特意强调:“有空我还来。”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苏祈安在欧阳晓月上车前,出声提醒道:“下周,别忘了去领证。”

  欧阳晓月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们都心知肚明,下一次见面,那本鲜红的结婚证就将变成离婚证,法律上维系他们的最后一条纽带,也将彻底断裂。

  车轮卷起细微的尘土,几辆车相继驶离,引擎声渐渐消失在沿海公路的尽头。方才还充满人气和微妙张力的小院,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苏祈安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望着那片恢复了寂寞的海,仿佛昨晚的一切喧嚣与交锋,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