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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们做医生的,绝对不能放弃任何一个阶级弟兄!”医生扶了扶眼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在给她打气,“我们已经给省里的大医院打了报告,把王建军同志的情况说明了。院里领导很重视,说会尽快安排专家过来会诊!小姜同志你放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姜晚夏嘴角一抽。

  她看着医生那张充满使命感的脸,只能嘴上结结巴巴的道了谢。

  心里却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

  别啊!医生!

  我求求你了,你还是放弃吧!

  几天后,省里来的专家果然到了。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王建军的病床,又是听心跳,又是翻眼皮,捣鼓了半天。

  姜晚夏还在扮演尽职尽责的妻子,端茶倒水,毕恭毕敬地伺候在旁边,心里却盼着他们赶紧说出“没救了,准备后事吧”这几个字。

  可专家就是专家,愣是没让她如愿。

  会诊结束,为首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最有学问的老专家,把姜晚夏叫到走廊上,用一种沉痛又专业的口吻,给了她两个选择。

  “小姜同志,病人的情况你也了解了。现在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

  专家推了推眼镜,竖起一根手指:“第一,送去沪市或者京市的大医院。那里医疗条件全国顶尖,或许有办法能让他醒过来。但是……费用是个大问题,手术、住院、后期康复,零零总总算下来,没个几千块怕是打不住。而且,我们丑话说在前面,就算花了这个钱,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能治好。”

  几千块!

  王建军的狗命绝对不值这么多钱!

  “那……那第二条路呢?”她又急忙问道。

  “第二,就留在县医院。”专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我们尽力维持,用现有的药物吊着命。能维持多久,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说白了,就是慢慢耗着,耗到哪天是哪天。”

  送去沪市?她没钱,也不可能送。

  留在这里耗着?她更不愿意!她凭什么要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耗费青春!

  “啧。”

  她回到病房,看着病房里躺着的王建军,嫌弃的啧舌。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这天夜里,病房里鼾声四起。

  姜晚夏竖着耳朵,等了快一个钟头,确定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睡熟了,才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将自己那几件衣裳,还有仅剩的几块钱和几张粮票,一股脑地塞进一个土布包袱里。

  收拾好东西,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王建军。

  那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惨白,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像一具随时会停止呼吸的尸体。

  去你**。

  姜晚夏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踮着脚尖,一步一步,像猫一样溜出了病房,溜出了医院。

  外面的空气又冷又新鲜,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石头总算被搬开了。

  天大地大,她就不信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第二天一大早,来查房的小护士最先发现了不对劲。

  “哎?王建军的家属呢?那个小姜同志去哪儿了?”

  病床空着,被子凌乱,床头柜上属于姜晚夏的那个饭盒也不见了。

  护士在病房里找了一圈,又问了同病房的人,都说不知道。

  陪床的家属不见了,这可不是小事!

  护士长一听,脸都白了。

  这王建军是重点看护对象,他媳妇儿这几天瞧着精神就不太对,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该不会是……想不开,寻了短见吧?

  这年头,这种事可太常见了。护士长不敢耽搁,吓得立刻报了案。

  公安同志效率很高,接到报案后迅速出动,问清了姜晚夏的体貌特征,立马就在县里展开了搜寻。

  结果,没费多大功夫,就在长途客运站,把正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排队买票的姜晚夏给逮了个正着。

  “姜晚夏同志!”

  两个穿着**的公安同志往她面前一站,周围旅客“刷”的一下,目光全都聚焦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公安找上的年轻女人。

  “姜晚夏同志,你丈夫还在医院里躺着,你这是要去哪里?”

  看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姜晚夏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现在要是承认自己是想扔下丈夫跑路,那名声肯定不好听。

  电光火石之间,她急中生智,眼眶一红,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摆出一副又委屈又坚强的模样,死鸭子嘴硬地辩解道:“公安同志,你们找我干啥?唉!我这不是要跑,我是想去沪市!我……我想去沪市找我婆家,让他们拿钱来救我男人!”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

  “哎哟,是这样啊。”

  “这媳妇儿可以啊,有情有义!”

  两个公安同志对视一眼,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语气温和地安抚道:“小姜同志,你别激动。我们也是听医院说你不见了,怕你想不开。你这份心是好的,可你一个女同志,一个人跑那么远的路多危险啊!”

  姜晚夏哭的凄凄惨惨:“我……我不怕!只要能救他,让我干啥都行!”

  “真是个好媳妇儿!”公安同志大为感动,甚至有些赞许地看着她,“你放心,这事不用你亲自跑一趟。我们人民警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你可以把沪市王家的地址和**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发电报、打电话联系!这样又快又安全!”

  姜晚夏傻眼了:“啊?不用了吧!”

  “没事的没事的,举手之劳而已!”

  在公安同志热情洋溢的目光注视下,姜晚夏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自己请回了派出所,然后当着她的面,给沪市的王家挂去了长途电话。

  沪市,王家。

  钱晓霞接到居委会转来的长途电话时,如遭雷击。

  “啥?!你说啥?!我家建军在东北……摔山沟子里了?!现在人躺在医院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钱晓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她反应过来后当即就炸了,对着电话那头就破口大骂起来:“我就说!我就说那个丧门星是个扫把星!怪不得建军说带她回东北过年,从那之后就没了音信!原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天杀的**货,她是怎么照顾我儿子的!”

  挂了电话,钱晓霞一秒钟都等不了。

  她二话不说,立刻冲进屋里,把正在看小人书的小儿子王建华和正在拖地的女儿王芳都给薅了出来。

  “走!跟我去东北!你们大哥出事了,我要去扒了那个**人的皮!”

  几天后,一列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驶入县城。

  钱晓霞带着王建华和王芳,三人风尘仆仆,一脸煞气地冲进了县医院。

  问清楚了病室后,钱晓霞直接一脚踹开了王建军所在的病房门。

  当看到病床上那个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瘦得脱了相的人真是自己那个高大健壮的儿子时,钱晓霞积攒了一路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彻底引爆了!

  “你这个丧门星——!”

  钱晓霞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向着一旁站着的姜晚夏直接就扑了过去!

  长长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就往姜晚夏那张还算漂亮的脸蛋上抓去!

  “我打死你这个害人精!你是怎么伺候我儿子的!啊?!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一爪子下去,几道血痕瞬间就冒了出来。

  姜晚夏也不是吃素的。

  “你个老疯婆子!”

  她骂了一声,一把就揪住了钱晓霞烫得跟鸡窝似的头发,另一只手抡圆了,“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了回去!

  钱晓霞被打得一蒙,脸瞬间就偏到了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没想到这个丧门星居然敢还手!

  “反了你了!你还敢打我?!”

  钱晓霞张牙舞爪地又扑了上来,两个人顿时在小小的病房里撕扯成一团。你抓我的脸,我扯你的头发,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

  “我打死你个丧门星!”

  “你个老不死的,放开我!”

  病房里顿时鸡飞狗跳,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吓得缩在床上,大气不敢出。

  “妈!我们来帮你!”

  一直站在旁边的王建华和王芳反应过来。王建华年轻力壮,一个箭步冲上来,从背后一把箍住姜晚夏的胳膊。王芳也扑上来,死死地按住姜晚夏的腿。

  姜晚夏被两个人钳制住,动弹不得。

  “好啊!你个小**人!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钱晓霞得了空,扬起巴掌,左右开弓,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扇在姜晚夏的脸上。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病房里响得吓人,姜晚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住手!都给我住手!公安来了!”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的公安同志闻讯赶来,厉声喝道。

  钱晓霞见公安来了,手上的动作一停,下一秒,她竟“嗷”的一嗓子,一**坐到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