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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沈确白天照常跟沈老太太一起叫着祁琛捉鸡赶鸭,可等到夜深时,她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坐在窗边对着月亮发呆。

  那晚,祁琛几乎让卫风将自己培养的探子都派了出去,可几日过去,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平静表面下尽是涌动的暗流。

  看着沈确眼下青黑愈发浓厚,祁琛愈发心疼,却也无法开口劝解。

  回沈府的前一晚,沈确照例坐在窗边望着月亮,回想着当年的有关军粮的任何蛛丝马迹。

  窗外月色正好,清冷银辉洒遍庭院。

  一片月白中,祁琛踏月而来,手上提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一小坛酒与两个酒杯。

  他对沈确努了努嘴,示意她出来,将酒放在了院中石桌上。

  “喝点?”

  沈确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拒绝。

  现在的她,确实需要酒精的帮助,为自己寻一场安眠。

  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对饮。

  梨花白入口绵柔,后劲却不容小觑。

  几杯下肚,沈确脸上已多了一层不起眼的红晕,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

  她看着月光下更显轮廓分明的祁琛,心中忽然一动。

  “祁琛。”

  她唤他,眼神因酒意显得有些迷离。

  “嗯?”

  祁琛回望她,神情依旧平淡,只是眼角多了些柔和的笑意。

  “你在北境这么多年,可曾习惯?我记得那边风沙很大,冬天寒风一刮,冷得几乎能冻掉耳朵。”

  祁琛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

  眼角笑意更深,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仰头看着天上明月,声音带了些北境风雪的缥缈:

  “习惯了。你可曾看过北境的星空,可比京城要辽阔的多。”

  “自然看过。那边的星星有这——么——大——”沈确用手比了个圆,想到那时与沈父沈母在北境的日子,整个人惬意而放松,“那边虽然风沙大,冬天又冷,却不像京城这样步步为营,勾心斗角。”

  她朝天上伸手,五指对着夜空抓了抓:“手可摘星辰,恐惊天上人。那边的夜色,真美啊。”

  “恐惊天上人……”

  祁琛念着,目光落到沈确身上,再也挪不开眼。

  月亮似乎十分偏爱沈确,银白月色如薄纱披在她身上,满天繁星盛进她的眼眸,夜风轻柔地拂过她未束的长发,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失了颜色。

  两人又这样沉默地喝了起来,直到酒坛见底,沈确脸庞被酒熏出红晕,她这才开口:“那……”

  她收回目光,望着祁琛,少见地犹豫了一下。

  “嗯?”

  “那……你在那边,生活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有没有遇到过,喜欢……喜欢的姑娘?”

  说完,沈确迅速垂下眼,盯着手中的酒杯,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祁琛被她问的一怔。

  月光在他眼中流淌,那双向来冷冽的眸子此刻格外温柔深邃,他深深地看着沈确,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沈确以为不会听到他的答案,准备转移话题时,才低沉地开口:

  “有。”

  一个字,带着千钧的力量,在沈确心中炸开。

  她猛地抬头,直直地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缠住心脏的藤蔓似乎收的更紧了,带着一股酸涩的、难以言喻的失落卷着心脏下沉。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啊。

  那他们的婚约,这些时日来祁琛所有的体贴维护,原来都只是权宜之计啊。

  那之前她觉得“挺好”的念头,岂不终有一日要成了笑话。

  沈确在心里叹了口气,努力想扯出一个不在乎的笑,嘴角却僵硬得厉害。

  她只好匆忙再次将头垂下,极力掩饰住声音的颤抖,干涩地应道:“……喔,那,那挺好的。”

  杯中酒被一饮而尽,她不敢去看的祁琛的脸色,不敢去想那些不被宣之于口的想法。

  然而下一秒,祁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夜风一起擦过她的耳边:“不想知道是谁?”

  沈确被他问得鼻头发酸,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似的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算了。”

  祁琛眼神晦涩,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强忍着情绪开口:“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亲口告诉你,她是谁。”

  酒坛里最后的酒被一分为二,祁琛看着杯中皎月,道:“那,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人,会不会与我解除婚约?”

  沈确冲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忐忑。

  “不会啊。我觉得你挺好的,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

  祁琛看着她这副懵懂可爱的模样,垂头低低笑了起来。

  他起身来到沈确身前,俯身,双手撑在石桌边缘,将她圈在了自己与石桌之间的一方天地间。

  月光如水般流淌在祁琛脸上,也照亮了沈确写满惊愕的脸。

  “这么说来,你对我挺满意的?”

  “嗯……”

  沈确呆滞地点头,不明白祁琛想做什么。

  他明明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与自己这么亲近。

  心中闷闷的,沈确抬手抵着祁琛的胸膛,酒精让她没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那是种,平日她绝不会用的……嗔怪。

  “你、你都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还这样……”

  “嗯?哪样?”

  祁琛挑眉,酒意将他眼中的凛冽削去了许多,微红的眼尾让他多了几分妖冶,就像是踏月而来的精怪,摄人心魄。

  沈确心跳乱了,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祁琛,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为了慌乱的拒绝:

  “你、你不能这样!”

  “呵。”

  祁琛轻笑出声,俯身朝她压得更近了些,说话时的气息洒在沈确耳畔,痒痒的。

  “小予迟,你说得我记住了。”

  他收回手的瞬间,沈确就如同受惊了的小鹿般弹了起来,语无伦次:

  “你……你喝多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房睡了!你也快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回京呢!”

  说完,她几乎是逃一样的回到了房中,关窗**一气呵成。

  她本以为自己今晚经过在一遭会失眠,却没想到刚闭眼就沉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祁琛一直目送着沈确离开,直到屋里烛光熄灭,他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月光为他照亮前路,他抬头看着挂在天穹正中的明月,唇角微勾。

  他的明月,终于照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