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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

  林修文被傅云堇这大胆至极的想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把抓住傅云堇的衣领,双目赤红,压低了声音怒吼:“你疯了?林仲远现在肯定已经知道舅舅出事,他巴不得我们自投罗网!我们现在回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京城,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就是龙潭虎穴。

  林仲远经营多年,党羽遍布,他们兄妹二人无权无势,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傅云堇,回去就是以卵击石。

  傅云堇没有挣扎,任由林修文抓着。

  他的神情异常平静,这种平静在林修文的怒火映衬下,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大哥,放开他。”林以棠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起刚才的崩溃,多了一丝冷静。

  她扶着桌子,缓缓站直了身体。

  巨大的悲痛过后,是滔天的恨意支撑着她,让她没有倒下。

  她不能倒下。

  父母之仇,舅舅之恨,都还压在她的身上。

  林修文愤愤地松开手,但依旧死死地瞪着傅云堇,等待一个解释。

  “傅公子,说说你的想法。”林以棠转向傅云堇,“你说回京,我们要怎么回?回去了,又要做什么?”

  她没有再质问他,因为她很清楚,现在质问和内讧毫无意义。

  她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为舅舅,为父母报仇的计划。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唯一能给她计划的人。

  傅云堇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目光扫过客栈大堂里那些还在议论纷纷的江湖客,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仲远以为我们会远遁逃亡,他会在所有出京的要道上设下关卡,严密盘查。但反之,进京的路,反而会是防守最松懈的。”

  “他料定我们不敢回去。”

  林修文的眉头紧锁,不得不承认,傅云堇的话有几分道理。

  “可就算我们能混进京城,又能如何?”他追问道,“我们无处可去,一旦露面,就是死路一条!”

  “谁说我们无处可去?”傅云堇的唇角,勾起一抹难言的弧度,“整个京城,现在都在为吕先生的死而沸腾。你以为,这股怒火,只会烧向北狄人吗?”

  他顿了顿,看向林以棠。

  “它会烧向所有主张与北狄议和的‘主和派’,而林仲远,为了巩固他刚刚到手的爵位和兵权,近来在朝堂上,一直扮演着这个角色。”

  “他想借着议和,来稳定边境,好让他有时间在京中清除异己,彻底掌控侯府的势力。”

  “如今吕先生一死,他就是第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

  林以棠的心猛地一跳。

  她瞬间明白了傅云堇的意图。

  舅舅的死,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这巨浪,足以将林仲远那艘看似坚固的大船,拍得粉碎。

  “舅舅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遍布朝野。这些人,平日里或许政见不同,但在为恩师复仇这件事上,他们会空前地团结。”林以棠顺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们会成为最锋利的剑,刺向林仲远!”

  “没错。”傅云堇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逃,而是回到京城,去找到这些人。”

  “我们要告诉他们,吕先生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杀害吕先生的,不止是北狄奸细,还有勾结北狄的朝中内贼!”

  “我们要把这把火,烧得更旺,旺到足以将林仲远和他背后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傅云堇的这番话,让林修文心头剧震。

  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个人的心计,太深了。

  他能将一场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灾难,瞬间转化为一把置敌人于死地的武器。

  这种手段,这种心性,简直可怕。

  “好!”林修文不再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我听你的!我们回京!”

  与其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窜,不如轰轰烈烈地杀回去,哪怕是死,也要从林仲远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我们怎么回去?”林以棠看向傅云堇,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们三人的画像,恐怕早已传遍了京城周边的所有官府。

  傅云堇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三粒黑色的药丸。

  “这是易容丹,服下后,一个时辰内,可以改变人的部分容貌和身形,虽然经不起仔细盘查,但应付城门的守卫,足够了。”

  他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套看起来有些破旧,却很干净的衣服。

  一套是寻常农妇的打扮,一套是粗布短打的脚夫行头。

  “修文兄扮作进城卖力的脚夫,棠棠……你扮作他的妻子。我扮作一个进京赶考的落魄书生。我们分头进城,在城东的破瓦窑会合。”

  他的安排,滴水不漏。

  林以棠没有异议,接过那套农妇的衣服。

  林修文看着那药丸,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东西靠谱吗?”

  “放心,”傅云堇淡淡地说道,“这是我一位方外之友所赠,千金难求。”

  林修—文撇了撇嘴,没再多问。

  三人迅速在客栈后院换好了衣服,服下了药丸。

  林以棠看着铜镜里那个面色蜡黄,颧骨微高,看起来老了十岁的妇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前世,她锦衣玉食,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即便后来被傅云堇冷落,也从未在衣食上受过半分委屈。

  而今生,她为了报仇,却要扮作农妇,潜回自己的家。

  何其讽刺。

  “妹妹,好了吗?”林修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粗嘎,显然是药丸起了作用。

  “好了。”林以棠推开门。

  门外,林修文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更显魁梧的汉子,肩上还扛着一根扁担。

  而傅云堇,则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背着一个旧书箱的清寒书生,脸上还多了几颗麻子,看起来落魄又潦倒。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陌生。

  “走吧。”傅云堇压低了声音,“记住,进城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不要与任何人交谈。我们在破瓦窑见。”

  说完,他率先背着书箱,混入了前往京城方向的人流中。

  林修文也扛起扁担,对林以棠点点头,从另一个方向走去。

  只剩下林以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