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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得了令,再不迟疑,其中一个手脚麻利地从地上扯下一块被墨汁浸透的破布,也顾不上脏,直接塞进了沈万安的嘴里。

  沈万安“呜呜呜”地挣扎着,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毫不客气地拖出了铺子。

  铺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吕秀清看着女儿平静得有些可怕的侧脸,担忧地开口:“棠棠,你……你真的要把他送去官府?范太夫人那边……”

  “娘。”林以棠打断了她。

  “前世的恩情,我已经还完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从今往后,这个人,是死是活,都和我,和我们林家,再无任何关系。”

  吕秀清看着女儿,看着她清澈眼眸里倒映出的坚毅,忽然觉得,在这一刻,她的棠棠,是真的长大了。

  也真的,放下了。

  沈万安被送进京兆府大牢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谁也没想到,明远侯府,竟然真的会为了几匹破布,把沈家的公子哥送进大牢。

  这简直就是公开撕破脸,半点情面都不留。

  沈家那边,自然是炸开了锅。

  那些本来就等着分家产的叔伯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巴不得沈万安这个嫡长孙,一辈子都别从大牢里出来。

  只有几个和范太夫人关系近的老人,急得团团转,四处托关系,想要把人捞出来。

  可京兆尹那边,得了林家的授意,又抓着人证物证,根本不松口,只说一切按律法办。

  一时间,沈万安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而林以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锦绣阁的后续事宜。

  先是亲自登门,向那几位定了绣品的贵妇人,赔礼道歉,并且承诺,双倍赔偿她们的损失。

  她的态度,诚恳又谦卑,不仅没有引来对方的责难,反而还博得了几分同情和好感。

  紧接着,她又从库房里,调集了新的布料,让绣娘们加紧赶工,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弥补这次的损失。

  她处理事情的手段,干脆利落,条理分明,让吕秀清和林家的几个管事,都看得暗暗点头。

  只有林以棠自己知道,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她不是在处理生意。

  她是在用这种忙碌,来强迫自己,忘记那个叫沈万安的人。

  忘记那段,可笑又可悲的“前世恩情”。

  她要亲手,将那段记忆,从自己的生命里,连根拔起。

  然而,她想了结,有人却不肯。

  三天后,沈万安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

  不是沈家托关系,也不是京兆府发善心。

  是傅云堇。

  是傅云堇派人,去京兆府打了个招呼。

  理由是,林家与傅家即将结为姻亲,不想在这当口,节外生枝,闹得太难看。

  京兆尹卖了傅家一个面子,象征性地,让沈家赔付了锦绣阁的所有损失后,便把人给放了。

  林以棠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喝茶。

  她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将茶水送到了唇边。

  她知道,傅云堇这么做,不是为了沈万安,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脸面”。

  他是在向她示威。

  他用这种方式,云淡风轻地,化解了她一手制造的“麻烦”。

  他是在告诉她,这京城里的一切,都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包括她,也包括她想惩罚的人。

  她就像一只被蛛网困住的蝴蝶,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在徒劳地,消耗自己的力气。

  而那只蜘蛛,就趴在网的中央,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表演。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窒息。

  更让她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沈万安从大牢里出来后,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更加猖狂了。

  他似乎彻底认定了,林以棠对他“情根深种”,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考验他,跟他“闹别扭”。

  而傅云堇之所以会救他,也是林以棠在背后求的情。

  在这种荒谬绝伦的自我攻略之下,他的自信心,膨胀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林府附近。

  虽然不敢再硬闯,却总是在林以棠可能经过的路上,“偶遇”她。

  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纠缠和祈求,而是一种充满了占有欲的,自以为是的暧昧。

  “以棠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在一次“偶遇”中,他拦住林以棠的马车,笑得春风得意。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等我重振了沈家,我一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来娶你。”

  林以棠坐在马车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让开。”

  “别这么冷淡嘛。”沈万安靠在车窗上,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他自以为很迷人的语气说,“我知道,你把我送进大牢,是为了保护我。你是怕傅云堇那个病秧子,会对我不利,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把我藏起来。”

  “你的苦心,我都明白。”

  车厢里,林以棠的拳头,已经捏得发白。

  她真的,很想掀开车帘,一巴掌抽死眼前这个普信男。

  “以棠妹妹,你现在不方便,我可以等。”

  沈万安还在喋喋不休。

  “不过,你也不能让我等太久。我一个大男人,总有……有需要的时候。”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无赖。

  “这样吧,你先给我一笔钱,不多,五千两就行。我拿去做点生意,赚了钱,就能早点来娶你了。”

  “你也不想,看着我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被别的女人勾搭走吧?”

  他竟然,开始跟她提要求了。

  而且,是如此理直气壮,恬不知耻。

  林以棠终于忍无可忍。

  她猛地掀开车帘。

  沈万安以为她是要跟自己说话,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然而,迎接他的,却不是林以棠的脸。

  而是一盆,劈头盖脸浇下来的,冰冷的洗脚水。

  那是春桃刚刚在路边茶肆里,要来给林以棠净手用的。

  “啊——!”

  沈万安被浇了个透心凉,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股难以言喻的骚臭味,直冲鼻腔。

  他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