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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忧虑。

  “为了平息刘震东那些老人的怒火,为了安抚高育良代表的本土势力……”

  “沙书记他……当着所有常委的面,让我回去,在全省的纪检系统内部,搞一场‘自查自纠’。”

  “说我们的监督探头,是瞎子,是聋子。”

  “甚至……暗示我们纪委的队伍里,有‘内鬼’!”

  说到这里,田国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屈辱和颤抖。

  这不是伪装。

  这是真实的情绪流露。

  这份屈辱,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电话那头的钟正国,不可能听不出来。

  “钟老!我个人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为了工作,为了大局,我田国富的脸面,随时可以扔在地上踩!”

  “但是我怕啊!”

  “我怕的是,沙书记的这个举动,释放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田国富猛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手中的电话被他攥得死死的。

  “他把我们纪委,推出去,当成了替罪羊,当成了安抚本土势力的筹码!”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他心里,汉东本土势力的分量,已经超过了我们这些京城派来的干部!他怕了!面对高育良和刘震东的联手,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大刀阔斧了!”

  “他正在从一个‘破局者’,变成一个‘裱糊匠’!他想的,可能已经不是如何彻底打碎汉东的旧格局,而是如何在这个旧格局里,找到一个平衡点,与他们,和平共处!”

  这一番话,如同一连串的重炮,句句都轰在最关键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说沙瑞金要背叛。

  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指向这个结论!

  “钟老,您想一想,一旦沙书记真的跟本土势力达成了某种默契,形成了一个新的,稳固的**联盟……”

  “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

  “我这个一直主张严查,一直想砸开锅盖的纪委书记,会是什么下场?”

  田国富的声音,透着一股悲凉。

  “我恐怕,就要成为他们结盟的‘投名状’啊!”

  “沙瑞金需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换取高育良他们的信任。还有什么,比牺牲掉我这个不听话的,一直喊打喊杀的纪委书记,更能表达他的诚意呢?”

  话,说完了。

  所有该铺垫的,该暗示的,该挑明的,他都已经说了。

  他把自己的生死,和沙瑞金的“忠诚”,和钟正国在汉东整个布局的成败,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现在,就看钟正国的决断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终于。

  那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我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田国富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他慢慢走回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世界。

  脸上,那屈辱和悲愤,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阴冷的笑意。

  沙瑞金。

  你不是会玩弄人心,长袖善舞吗?

  你不是喜欢当棋手,把所有人都当成你的棋子吗?

  我倒要看看。

  当京城的雷霆,落下来的时候。

  你这盘棋,还怎么下!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仿佛刚才那个暴怒失态的人,根本不是他。

  然后,他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小王,进来一下。”

  门开了,秘书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吓得脸色发白。

  田国富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不小心碰倒了,收拾一下。”

  “是,是,书记。”

  “另外,”田国富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吩咐道,“通知下去,一个小时后,召开省纪委紧急常委会。”

  秘书一愣。

  “会议主题,于在全省纪检监察系统内部,开展‘自查自纠’的动员部署会。

  不管怎么样,样子还是要做足。

  ……

  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高育良静静地坐在紫檀木的办公桌后,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一个温润的茶杯。

  会议室里那没有硝烟的战争,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

  沙瑞金最后的那一记“挂帅”,看似是给了他高育良天大的权柄和信任,实则,是将他架在了一座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

  这根独木桥底下,是万丈深渊。

  他成了专案组的负责人。

  听起来,风光无限。

  可这案子,怎么查?

  往深了查,等于亲手挥刀,砍向自己经营多年的根基。

  汉东的本土势力盘根错节,其中多少人与他高育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刀下去,砍断的是别人的臂膀,流的却是自己的血。

  最后,他会变成一个孤家寡人,而沙瑞金,则会笑着过来收拾残局。

  可要是不深查,敷衍了事……

  那后果,更加严重。

  田国富那双眼睛,盯着他。沙瑞金那看似温和的笑容背后,藏着的更是算计。

  只要专案组的进度稍有迟滞,或者结果不能让他们“满意”,一封参议他高育良辜负组织信任,包庇罪犯的奏折,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京城某位大人物的办公桌上。

  退,是悬崖。

  进,是刀山。

  沙瑞金这一手,玩的不是阴谋,是阳谋。

  他把刀递给你,让你自己选择,是捅向敌人,还是捅向自己。

  但无论你怎么选,最终都得流血。而他,永远是那个稳坐钓鱼台的观棋者。

  “好一个沙瑞金,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袅袅的茶雾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

  他并不意外。

  从沙瑞金空降汉东的那一刻起,这盘棋,就已经开始了。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棋路,如此狠辣,如此不留余地。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高书记,组织部的吴春林部长来了。”秘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