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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

  他要是这么说了,传出去,他沙瑞金就成了一个不懂业务、意气用事,甚至是有意包庇,阻碍办案的昏聩领导!

  高育良看着沙瑞金那张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的脸,心中一片平静。

  他知道,自己赢了。

  他缓缓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所以,沙书记。”

  “在我看来,无论是同伟同志的上报程序,还是我们专案组的工作流程,都完全符合规定,经得起组织和人民的任何检验。”

  “我们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党纪国法的框架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毕竟,这关系到一位副级领导的**生命,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马虎。”

  这一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冠冕堂皇,何等的大义凛然!

  可听在沙瑞金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最尖锐,最刻薄的嘲讽!

  什么叫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分明是在说他沙瑞金,沉不住气,乱了阵脚!

  什么叫谁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分明是在暗指他沙瑞金,想要插手办案,干扰司法!

  “你……”

  沙瑞金指着高育良,嘴唇哆嗦着,一个你字出口,却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一股气血,直冲头顶。

  他感觉喉咙一甜,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晃了晃。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在这场他主动挑起的,关于权力和程序的交锋中,他被高育良用他自己最看重的规则,打得体无完肤,毫无还手之力。

  他这个汉东省的一把手,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一旁的田国富,抬头看了一眼沙瑞金,你一把手被三把手这么羞辱,能忍?

  他又看了一眼高育良,希望高育良在补上几刀。

  他明天……不,等他今天回到办公室就向上报告,一把手和三把手在办公室剑拔弩张,很不利于团结,希望上级可以进一步指示他的工作。

  许久,高育良看着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沙瑞金,心中轻轻一叹。

  过刚易折。

  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给沙瑞金一个台阶下。

  否则,把一个省委书记逼到绝路上,对他,对祁同伟,对整个汉东的未来,都没有任何好处。

  高育良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属于学者的,温和而谦逊的表情。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声音诚恳。

  “沙书记,您是汉东的班长,我们都是在您的领导下开展工作。”

  “赵立春这颗毒瘤,盘踞汉东数十年,根深蒂固,能够一举将其拔除,靠的不是我高育良,也不是同伟同志,而是您空降汉东之后,带来的这股反腐倡廉的雷霆之风!”

  “没有您在常委会上力排众议,拍板成立专案组,给我和同伟同志授权,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碰赵立春这尊大佛。”

  “所以,这份扳倒赵立春的泼天功劳,归根结底,还是属于您,属于省委。我和同伟,不过是您手中的一把刀,替您,替汉东人民,斩断了这颗毒瘤而已。”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是给了台阶,又是重新明确了上下级的位置。

  田国富一下子抬头,满是震惊。

  沙瑞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他听得出来,这是高育良在给他递梯子。

  他可以顺着这个梯子下来,宣布这是他沙瑞金领导下的伟大胜利,将这份功劳揽入怀中,保住自己一把手的颜面。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份胜利,是何等的讽刺。

  他这个主帅,连仗是怎么打的都不知道,就被告知已经赢了。

  这哪里是胜利?

  这分明是城下之盟!

  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翻江倒海的屈辱和怒火,缓缓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他没有看高育良,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我知道了。”

  “你们……都先出去吧。”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疏离。

  “是,沙书记。”

  高育良应了一句,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田国富紧随其后,与高育良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灯光明亮,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冰冷。

  高育良目不斜视,脚步沉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一次寻常的工作汇报。

  田国富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个儒雅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原本以为,今天会看到一场龙争虎斗,看到两人争个高下,他从中得利。

  可结果,却是沙瑞金被逼到了墙角,体无完肤。

  这个高育良,藏得太深了!

  走到电梯口,高育良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田国富。

  “国富同志。”

  高育良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今天,辛苦你了。”

  田国富心中一凛,脸上却挤出笑容。

  “沙书记言重了,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

  高育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抵达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高育良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田国富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辛苦他了?

  这是在点他吗?

  他是在谢他,及时送上了赵立春被双规的消息,帮他完成了这致命一击?

  还是在嘲讽他,只是他棋盘上一个用来传话的棋子?

  田国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他没有走向另一部电梯,而是转身,重新朝着省委书记办公室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棋子?

  谁是棋子,还言之过早!

  你高育良能把沙瑞金逼到绝路,我田国富,就能在这条绝路上,再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