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群闻着血腥味赶来的灰鲭鲨!

  它们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逼近,而且一上来就朝着黑鲔鱼发动了进攻!

  隼人殚精竭虑才即将到手的劳动成果,被这群强盗给盯上了!

  “我***!它是我的!给我滚开!”

  隼人目眦欲裂!

  他腾出一只手,抓起船上的鱼叉就刺向了离得最近的那条鲨鱼的背鳍!

  一大片红色瞬间在海水中弥漫开来!

  受伤的鲨鱼剧烈翻滚,暂时退出了围攻圈。

  但鲨鱼远不止这一条!

  而是一群!!

  而且它们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完全无视了隼人,向着黑鲔鱼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不讲理!

  就像发动偷袭的日本一样不讲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日本海的鱼都这么卑鄙!

  隼人根本碰不到水中的鲨鱼,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向着黑鲔鱼接近!

  更糟糕的是,察觉到危机的黑鲔鱼,又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海面顿时被搅得天翻地覆,浪花翻滚。

  若在平时,蓝鳍金枪鱼绝非这些鲨鱼能轻易追上的,甚至正面冲突也未必会输。

  但此刻,身后还拖着隼人这个累赘,让它根本甩不掉这群鲨鱼!

  甚至由于它的挣扎,也导致了隼人想靠近它帮忙都做不到!

  “你**别往前冲了!往我这边来!!”

  隼人多么想告诉它,现在谁才是敌人。

  但它听不懂。

  它依然一个劲地向前挣扎。

  隼人也拼命的挥舞船桨拍打水面,试图驱赶鲨鱼。

  但那些灰鲭鲨贴着水面高速游弋,完全避开船桨的范围。

  海面再次翻起一抹鲜红!

  隼人就像个无能的丈夫,眼睁睁看着一条鲨鱼撕下了黑鲔鱼尾部的一大块肉!

  再这样下去,结果显而易见!

  不甘心!

  强烈到绝望的不甘心,淹没了隼人!

  这黑鲔鱼明明是自己的……明明马上就要到手了!

  明明是自己付出了全部才几乎征服的对手……

  明明就差最后一点了……

  然而现实从不姑息人。

  事实就是,这一切都要被鲨鱼给坐收渔翁之利了

  隼人绝望地看着与自己搏斗了一天的巨鱼,心如刀绞。

  他不仅仅是痛心于自己的损失。

  他更不愿意看着它被鲨鱼分食,被一群坐享其成者抢走!

  犹豫、挣扎、痛苦……复杂的情绪在隼人眼中翻涌。

  最终,隼人下定了决心。

  “我得不到,谁也别想要!!”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小刀,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一刀割断了鱼线!

  嘣!

  鱼线应声而断!

  那股持续了数小时的拉力骤然消失!

  黑鲔鱼失去了所有束缚,巨大而优美的身影猛地一摆尾,迅速消失在幽暗的深海之中。

  而隼人也鱼线绷断的惯性向后倒去,摔在积水的船舱里。

  手臂、腰背、虎口……无处不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这些是他拼尽全力与大鱼搏斗过的证据。

  但是此刻的他两手空空,除了浑身的疼痛和疲劳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几乎抓到它,但放走它,却只用了一秒。

  近在咫尺的梦想,就这样彻底失去了。

  他眼神麻木的看着辽阔的天穹,思绪纷乱如麻:

  假如没有那群该死的鲨鱼……

  假如自己叫上明彦一起来,多个人手……

  假如自己拥有一艘更大、更结实、甚至带发动机的铁船……

  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或许自己自己一开始就不该如此贪心,不该前往远海。

  如果没有来远海,这会儿他可能已经捕到了上千斤的鲭鱼或是秋刀鱼,在码头享受众人羡慕的目光,拿着上百円的钞票回去和雪子度过甜蜜时光。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只会带着一身的伤痛,回去迎接码头那些渔夫们的嘲笑。

  隼人一动也不想动。

  他就这样躺着在船舱的积水中,任由海风吹拂,任由失落感肆虐。

  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发现类似的失败经历并不少见。

  上学时准备好久的竞赛,被一个家里有关系的学生顶替,对方拿着他的思路去参赛,还得了奖。

  辛辛苦苦跑下来的客户,眼看就要签单,结果上司一句话,功劳和奖金就全成了经理的小舅子的。

  自己努力工作攒下的钱,父母一句你是做大哥的,钱就跑进了不务正业的弟弟的口袋,到死也不见还。

  ……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你拼尽全力,眼看就要触摸到成功,却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劫匪跳出来将它抢走。

  这就是现实,残酷却又无可奈何。

  隼人越想心情越低落,回望过去的人生,似乎全都写满了失败。

  失败总是贯彻人生。

  他干脆不再去想。

  随着大脑彻底停摆,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感受到身下积水的冰冷,海风拂面的轻柔,虎口传来的疼痛。

  但同时,他的瞳孔却微微放大,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夕阳正在西沉。

  如同熔金般的火轮缓缓沉向海平线,将无垠的天空和大海染成一幅无比壮阔的油画。

  云彩被镀上金边,形态万千,如同涅盘的凤凰。

  天水相容,各种色彩交织晕染,瑰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宏大的、寂静的、带着一丝悲壮的美,是只有在这浩瀚大海上才能见到的极致景象。

  “真美啊……”

  这似乎是隼人今天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

  第一次,是看到黑鲔鱼的身影时。

  第二次,就是现在,看着这天地间最恢弘的落幕。

  今天的夕阳真的很美。

  不对,每天的夕阳都很美。

  只是过去的自己一直被生活的困顿、未来的焦虑和对得失的执着所蒙蔽。

  从未真正静下心来,好好看过头顶这片天空。

  看着那广阔到能包容一切的天空,隼人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全无收获。

  若不是选择了冒险来远海,他不会遇到黑鲔鱼;不会知道原来真的有海洋巨物可以拖着船跑;不会有机会和这样一个伟大的生命进行一场数小时的角力;不会亲眼见到鲨鱼群捕食的场面……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大海中央,看到如此震撼人心的落日。

  这些经历,是很多人一生都可能无法体验一次的。

  而他,在一天之内全都体验了。

  黑鲔鱼是所有渔民的终极梦想,是值得攀登的最高山峰。

  而他,几乎徒手翻越了这座山巅!

  虽然最后摔了下来,但攀登过程中的惊心动魄,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

  人生在世,不就是要体验各种未曾体验过的事情吗?

  隼人猛地坐了起来!

  对!自己不应该仅仅因为没有将黑鲔鱼拖上船,就完全否定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来到远海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无论对错,这都是他的选择所带来的人生轨迹。

  人生就是由无数个选择构成的,谁也无法重来。

  既然无法改变过去,那就过好当下。

  不能光想着失去了什么,还要想想自己得到了什么。

  他积累了和黑鲔鱼的实战经验,亲身感受了这深海巨物有多么强大。

  他也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他看着自己布满血痂的双手,眼神重新燃起了光芒。

  “下次……下次我一定准备万全再来!买到大船!组建船队!再来!!”

  “黑鲔鱼!你等着!下次我就开着带发动机的铁船!用最顶级的重型钓具!下次!下次我一定要把你钓上来!”

  “还有你们这群鲨鱼!你们也给我等着!下次碰上了把你们骨灰都给扬了!!”

  反正周围海天茫茫,空无一人,他也不嫌丢人,就这么对着空旷的大海大声喊了出来。

  喊完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他强令自己打起精神,找到掉落的船桨。

  虽然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但他还是开始奋力划桨,一边划,一边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回去吃饱饭,睡一觉!一次失败而已!下次再来!大海又不会跑!”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被那条黑鲔鱼拖到了什么地方。

  远处出现了一个小荒岛的轮廓,之前他从未见过。

  不过好在遥远的海岸线还能依稀看见,说明并没有被拖到太远的外海。

  他一边辨认着回家的方向,一边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那个陌生的小荒岛。

  那似乎是个礁石岛,四面八方都被海浪给拍打的光秃秃的。

  哎,等等……

  隼人忽然愣了一下,划桨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小荒岛附近的水域。

  只见水域上空,正盘旋着十几只海鸟!

  它们不时俯冲下去,似乎在啄食着什么。

  隼人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记得,海鸟不会无缘无故聚集!

  有海鸟长时间盘旋啄食,通常意味着水下有鱼群,或者有丰富的食物源!这是老渔民都懂的常识!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