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内。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隼人将自己浸在温水中,已经泡了很久。

  经历了多日的海上辛劳,泡上这样一个热水澡,本该是浑身舒泰,惬意无比。

  然而此刻,隼人的面色却十分阴沉。

  “隼人君,裕美小姐来了。”门外传来雪子轻柔的声音。

  “……知道了。”

  隼人应了一声,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他缓缓起身,擦干身体,穿上浴衣,推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裕美正垂首而立。

  看到隼人过来,她像是做错什么事般低下头:“隼人先生,晚上好。”

  隼人既没有回应,也没有看她。

  他径直走到矮桌旁坐下,问向一旁的雪子:“晚饭还没准备好吗?”

  裕美见自己被隼人刻意无视,头埋得更低了。

  犹豫了片刻,她终究是屈膝,双手伏地,额头抵在手背上,以一种极为谦卑的姿态下跪。

  “隼人先生……我想您应该已经听说了,我的丈夫他……回来了……”

  “所以呢?”隼人终于将视线转向她。

  裕美依旧维持着跪姿:“所以,依照当时的约定,我以后……不能再侍奉您了。”

  隼人闻言,自嘲地低笑了一声:“呵……我还真是羡慕平助先生啊。”

  他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语气愈发讥讽。

  “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给了你钱,让你不必沦落为**。帮你修缮房屋,让你们母女有安身之地。我给了你们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还送了千代子去上学。我能做的都做了,可结果呢?平助先生一回来,这一切都白做了……呵呵……”

  裕美娇躯微颤,声音越发低微:“您对我们母女的恩情,我永世难忘,更无以为报……”

  她微微抬起上身,将一个信封拿了出来:“当初给我的钱,都在这里……虽然还差一些……但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偿还的。”

  隼人拿起信封。

  他明白了,裕美这是铁了心要与他划清界限,回归她原有的家庭。

  “既然如此,你还何必在这里跪着呢?让平助先生看到了多不好啊,还以为我在欺负他的妻子。”

  裕美娇躯微颤:“因为我希望隼人先生,不要告诉我丈夫……我们之间的事情。您是个好人……求您了,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好人?”

  隼人嗤笑一声,“好人就活该被你利用,是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丈夫马上就要被释放回来了,却还是一直瞒着我?”

  像释放战俘这种涉及大量人员的事务,官方或相关组织肯定会提前通知家属做准备。

  隼人自己不关心时政,不知道很正常。

  但裕美作为直系亲属,要是说她完全不知情,隼人绝对不信!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初裕美会提出那个“丈夫回来就结束关系”的奇怪约定。

  为什么她总是那般顺从,却又透着疏离。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心臣服于隼人的打算。

  这一切都只是计划好的交易。

  虽说裕美现在把钱都还了回来,隼人并没吃什么实质性的亏,甚至还白占了几天的便宜。

  但隼人还是很生气。

  因为他是真心对待裕美的。

  可裕美却只是想利用他。

  此刻,面对隼人的质问,裕美沉默了。

  她没有否认,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对不,隼人君……我并没有想要利用您的意思……我只是知道,您是一个善良的人,您一定会帮我,也只有您能帮我……”

  隼人的目光扫过裕美那依然成熟动人的身体,但眼底只剩漠然。

  “你走吧。以后就跟你丈夫去过你的幸福生活吧。我不会跟他提起我们之间的事。剩下的钱,你也不必还。就当是买你那几晚上的钱了。”

  这番将两人关系彻底物化的言语,基本宣告了他们之间的结束。

  裕美再次深深地低下头,哽咽道:“……谢谢您,隼人先生。”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隼人的背影,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看着裕美离开,隼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雪子默默靠了过来,温柔地为他捶着背:“隼人君,别不开心了……我还在呢。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生一世侍奉您的。”

  隼人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心中的郁结才稍稍散开一些。

  “嗯……还是你好。”

  ……

  ……

  另一边。

  出了隼人家门的裕美,并未离去。

  她在门外,望着那扇灯光温暖的门,看着里面隼人和雪子的剪影,驻足良久。

  晚风吹拂着她单薄的和服,眉眼间萦绕着一层似乎化不开的忧郁。

  一切确实如隼人所料,裕美一开始是就在骗他。

  她从未对隼人动过真情,献出身体也只是为了换取生存,所有的顺从和温婉,都不过是逢场作戏。

  如今,这场交易终于结束了,裕美终于不必再违背自己的心志去曲意逢迎。

  她本该感到解脱才对。

  然而,事实却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她并不快乐,反而心中五味杂陈。

  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后,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隼人是个强大而温柔的男人,是个近乎完美的择偶对象。

  能被这样的男人看上并得到照顾,她发自内心的觉得庆幸。

  但是……她是有丈夫的人。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一直告诉她——女人必须忠贞于自己的丈夫,从一而终,即便丈夫亡故也该恪守妇道。

  这种教育根深蒂固,已经成为了她的人生信条,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不配为一个女人。

  她本该一直这么坚信下去。

  可是,当她看到同样嫁过人的雪子,在寻得隼人作为依靠后,每一天都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幸福……

  她坚守了半生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摇。

  ‘难道……我过去一直坚守的东西,是错的吗?女人……难道就不配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裕美就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甩出脑海。

  她不愿意去深想,更不敢去探寻答案。

  她害怕知道真相,害怕面对那个可能颠覆她整个人生观的结论。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裕美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隼人家门前温暖的灯光,踏入了自己阴冷昏暗的家。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推开了自家的门。

  “老公,我回来了。”

  但迎接她的,是劈头砸来的一个空酒瓶!

  “八嘎!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买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