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柒柒她从孙麦子的嘴里得知蒋家出事儿的时候,已经是李明达离开李家村的第五天了。

  这会子,孙麦子她正坐在李家的灶屋门口,她的头上仍旧戴着那块儿靛蓝色的头巾,她一边儿手不停的搓麻,一边儿嘴不停的和李柒柒有声有色的说着她去赶集时,听别人说起来的有关蒋家村的人命案子。

  “......当初让你家三妹和离就对了!

  柒娘,你是没在场,咱村嫁到蒋家村的翠娘,就五房上那个,她可说了,那人啊,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

  孙麦子一脸的可怖模样,“都涨肚儿了!

  不能看!不能看!

  一眼都看不了!

  说是那身上被河里的大鱼吃的一块一块的,当时,哪里还能分辨出来这是谁?”

  李柒柒对着在灶口烧火的柳红喊了一声儿:“红娘,给你孙婶子倒碗水,再把上回老四回来带的糕饼拿出来,给你孙婶子甜甜嘴。”

  “柒娘,莫拿那金贵东西了。

  让红娘给我倒碗水就得了。”

  柳红是个听话的,她先去倒了碗温水给说得口干舌燥的孙麦子递过去,然后就拿着盘子从放在碗柜里头的油纸包中捡了三块儿糕饼出来。

  柳红嫁到李家多年,她自是知道李柒柒不是那等小气的妇人。

  这糕饼虽说是李明达从县城里头带回来的,但也不是说旁人吃不得。

  除了李明达指定的专门给秋姐儿带的那包饴糖之外,这糕饼那是家中人人都能吃的东西。

  哦,李明远这个犯了错的逆子,是不能吃的。

  再说了,别看柳红她胆子小,但她自有自己的小智慧。

  柳红她最是明白,这个家里,最最该听的就是李柒柒的话。

  既然李柒柒说拿糕饼给孙麦子吃,那就拿给孙麦子吃;

  但柳红她也不多拿,这灶屋里就她们三个人,那就拿三块,一人一块正好。

  李柒柒的盛情难却,孙麦子在推辞了两回之后,就还是捻起了盘里的那块糕饼。

  吃了这糕饼之后,孙麦子她回味着嘴里的甜味儿就继续和李柒柒说这蒋家的事儿来,她是说得越发卖力起来了。

  李柒柒她也想知道,蒋老头死了,这个事儿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所以,她脸上带着些庆幸的模样就对孙麦子问:“麦子,可不是么!

  得亏三妹提前和那蒋家没了关系!

  不过,这......都被吃得没个样子了,那咋知道这尸身是蒋老头的啊?”

  “嗐!俺当时也问翠娘了。

  你猜翠娘咋说的?”

  李柒柒她倒是没想到孙麦子竟是还会反问她了。

  不过,没用李柒柒回答什么,孙麦子她就继续说了下去。

  “翠娘她说,是蒋家婆娘认出来的!

  你当咋认出来的?”

  “咋认出来的?”

  孙麦子眨巴着眼睛,对李柒柒和一旁听得入神的柳红小声道:“蒋家婆娘从蒋老头**瓣儿上的黑痣认出来的!”

  李柒柒和柳红的震惊表情取悦到了孙麦子,不等两人说什么话,孙麦子她又低头倾身小声儿的对两人说:“翠娘还说了,蒋老头的那玩意儿都被鱼吃喽!”

  说到这儿,孙麦子一脸的挤眉弄眼的作怪样子,那意思就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她们三人那都是嫁过人的妇人,自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孙麦子所说得“那玩意儿”是代指什么的了。

  “也不知道被吃的时候,这人还活着没?

  要是还活着,那不得活活疼死啊。”

  李柒柒听了孙麦子这话,就在心里默默的回答——【那指定是疼的了,至少,当场,我瞧着蒋老头那是疼得不行不行的了。】

  “麦子,那这官家如何说?

  是偷盗?还是绑人啊?

  为啥这绑人只绑蒋老头一人?”

  李柒柒她虽然心里自觉她和李明光、赵春娘三人当时并未留下什么破绽;

  在这个落后的时代,虽然也有一些破案手法;

  但是,首先,李柒柒她本身就具备反侦察的意识;

  其次,因为她自带五感超群的金手指,她可以确定,那一天,绝对没有第四人见过他们仨;

  第三就是,一场大雪让一切可能有用的痕迹和线索,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唯一不好解释的就是——李家“赔偿”给蒋家的“药费”,虽说小二十两银子是不算少,单若是想要,直接偷了银子就走人好了,何必费劲儿的绑了人,再杀人抛尸呢?

  谁知道,这让李柒柒觉得是最大破绽的一点,却是最好解决的一点。

  就听孙麦子她这般对着李柒柒回答道:“还能为啥?

  他家的银钱,肯定就只有蒋老头一个人知道啊!

  不把蒋老头抓起来拷问,还能抓谁?”

  孙麦子见李柒柒一脸懵的模样,就拍了拍手,她带着点儿羡慕和一丝丝嫉妒看向李柒柒,对她解释道:“柒娘你当谁都和你似的能当家做主?

  旁人家,那都是郞婿掌钱来的!

  这盗匪自是要抓蒋老头走才对,不然还能抓蒋家婆娘不成?”

  李柒柒适时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大力的拍了下大腿:“是了是了,瞧我这脑子,转不过弯儿来。

  那......蒋家婆子和蒋华呢?

  蒋老头就这么没了,他们娘俩可咋办?

  蒋老大、蒋老二就没说啥?

  官家最后定了啥说法啊?”

  孙麦子见李柒柒听得专注,谈兴更浓,咕咚咕咚的她又灌了半碗水去,抹了把嘴她才接着说:“能咋办?

  哭天抢地呗!

  翠娘说了,那蒋婆子当场就厥过去好几回,如今听说躺在床上都起不来身儿了,人瞧着都有些魔怔,见人就抓着说‘报应’什么话,怕是吓破了胆!”

  孙麦子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是对蒋家的“同情”,还是觉得蒋家“活该”的意味。

  “至于蒋华那个窝囊废,”孙麦子她撇撇嘴,“他倒是想去县衙催问案子,可人家官爷说了,河边上除了找到了半截被水泡烂的衣裳,啥线索也没有。

  那河通着外县,谁知道是谁干的?

  这案子,上哪儿查去?

  最后也只能定了个‘贼匪谋财害命,抛尸灭迹’,只得如此了,怕是难有下文喽。”

  说到这儿,孙麦子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道:“要我说啊,指不定就是那贼人抓了蒋老头去,蒋老头他藏着掖着不肯说出家中银钱的下落,这才遭了毒手!

  翠娘还说,在镇上的蒋老大和蒋老二回来办了丧事,就没再管,直接走人了。

  这爹死了,连哭一声儿都没有。”

  李柒柒听着孙麦子所说,面上适时的露出几分唏嘘感慨,仿佛在为这个悲剧而叹息。

  她喃喃道:“唉,这人啊......真是旦夕祸福。

  罢了罢了,也是他们自家作的孽......”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麻绳继续搓弄起来,指尖稳定有力,不见丝毫波澜。

  孙麦子见她这般,也觉话题沉重,又闲话了几句家常,便拍拍身上的碎屑起身离开了。

  柳红默默收拾了碗盘,看向李柒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柒柒抬眼看她,目光平静:“红娘,把灶台收拾利索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咱们李家的日子,得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