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今天,是凭着自己一笔一划画出来的图纸,是一个零件一个零件亲手拼出来的成绩!

  她靠的,是自己!

  吃完饭,秦淮茹没理会一桌的狼藉,拿出那叠画了改、改了画的图纸,在昏黄的灯光下摊开,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在她身边站定。

  是棒梗。

  他作业写完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两只手在裤缝边上搓来搓去,犹豫了老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妈,对不住。”

  秦淮茹拿着铅笔的手一顿,抬起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才……是我**。”棒梗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头垂得更低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也不该,说柱子叔。”

  秦淮茹心里猛地一酸,那股子委屈又翻了上来。她放下笔,伸手把儿子拽到身边。

  “妈知道你心里有坎儿。棒梗,给妈一点时间,也给你柱子叔一点时间,行不行?”

  棒梗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秦淮茹刚踏进技术科办公室,一道人影就黏了上来,脸上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是李建国。

  “秦主任,早!哎哟,您可来了!我听说,下周三那个市里的评审会,是您代表咱们技术科上台?”

  秦淮茹“嗯”了一声,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李建国立刻跟了过去,搓着手,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那个……秦主任,您看……我这不寻思着,能不能跟您一块儿去开开眼?我保证,我就在后头给您搬个凳子倒杯水,绝不给您添乱,成不?”

  秦淮茹放下手里的包,扫了他一眼。

  这家伙,消息倒是灵通。

  她转念一想,多个人跑腿打杂也好,省得自己分心。

  “行,回头我跟李厂长说一声。”

  “哎哟!我的亲主任!您这真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李建国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就差没当场给她磕一个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一股子冷风灌了进来,全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停了。

  何为民就站在门口,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假装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淮茹身上。

  “秦淮茹同志,你,跟我来一趟。”

  那声音平平的,不带一点起伏,却让李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秦淮茹握着笔的手心里,一下子沁满了黏腻的汗。

  她站起身,在所有同事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跟着何为民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密室。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上了。

  何为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你这个主任,是我提的。”

  秦淮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但你能不能坐稳,能坐多久,”何为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在秦淮茹的心上,“看-你-自-己。”

  他猛地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秦淮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下周三的评审会,全厂、全市的领导都看着。”

  “你秦淮茹,代表的不仅是技术科,也代表我何为民的眼光。”

  他丢下这句话,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弧度。

  “别给我丢人。”

  这个何为民……

  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淮茹站在原地,浑身都僵了。

  何为民那句“别给我丢人”还在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何顾问,您放心。”

  她抬起头,声音出奇的平静。

  “我会好好准备的。”

  何为民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好几秒,才转过身,走到绘图桌前,从最底下的抽屉里“哗啦”一声抽出一沓厚得吓人的资料。

  “这是苏联‘西马克’镗床的原厂技术档案,德文版。”

  他把那沓资料重重地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评审会上,市里来的那些专家可不是**。你要是连这些基础原理都讲不出来,丢的不光是我的脸,还有你自己的饭碗。”

  秦淮茹走过去,指尖掀开封面。

  鬼画符一样的德文,天书一样的机械图,密密麻麻,瞬间塞满了她的眼,太阳穴一蹦一蹦地疼。

  “三天,看完。”

  何为民扔下这句没温度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哐当——”

  一声巨响,铁门合拢,整个密室都跟着颤了三颤。

  秦淮茹低头,看着桌上那比砖头还厚的资料。

  三天?

  她牙关一错,猛地抱起那沓沉甸甸的资料,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密室。

  ……

  一回到办公室,李建国跟见了救星似的,立刻滑了过来。

  “秦主任,我的亲主任!何顾问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他一边说,一边贼眉鼠眼地偷瞄秦淮茹的脸色。

  “没事。”

  秦淮茹把资料“砰”一声墩在桌上,那动静吓了李建国一跳。

  她拉开椅子坐下。

  “李师傅,这几天我要准备评审会,办公室的事你多盯着点。”

  “哎哟,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李建国胸脯拍得山响,随即又跟做贼似的凑近了,声音压得跟蚊子叫一样。

  “秦主任,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可千万别生气。”

  秦淮茹抬起头。

  “说。”

  “这何顾问……他对您,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李建国挤眉弄眼,搓着手,一脸的为难。

  “外头现在传得那叫一个难听,有鼻子有眼的,说您跟何顾问关系不一般呐。”

  秦淮茹翻动纸页的手,停住了。

  “谁传的?”

  李建国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左右一晃,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许大茂那个孙子!天天在食堂广播,逮着人就说!说您能当上这个主任,全是何顾问在后头使的劲。还说……还说您为了往上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秦淮茹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许大茂!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食堂,把那个碎嘴**的舌头给揪下来!

  “李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