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的身体,在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彻底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将她儿子那张稚嫩却又狰狞的脸,照得如同庙里的恶鬼。

  汇报……加上你的名字。

  这十个字,像十根烧红的铁钉,一寸一寸,钉进了秦淮茹的脑子里,灵魂里。

  这不是威胁。

  这是宣判。

  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希望,亲手给她,下达的死亡判决。

  她看着棒梗。

  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那双眼睛,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里面没有了孩子该有的天真,没有了依赖,甚至没有了恨。只有一片冰冷的,为了向上爬,可以碾碎一切的,冷酷的算计。

  她终于明白了。

  何为民碾碎的,不仅仅是傻柱的尊严,阎埠贵的算计。

  他碾碎的,是这个院子里,最后剩下的一点点,人与人之间的,所谓的“情分”。

  亲情,在“价值”面前,一文不值。

  她输了。

  输得比任何人都要彻底。

  她被夺走了财产,被剥夺了尊严,现在,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失去了。

  不,不是失去。

  是她儿子,主动地,毫不留情地,将她,当成了一块可以随时舍弃的,没有价值的**。

  秦淮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沙子,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眼泪,已经流干了。

  心,也死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像一具行尸走肉,默默地走进了里屋,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黑暗,是她唯一的归宿。

  ……

  第二天,天亮了。

  但四合院的“天”,却彻底黑了。

  一种无声的恐怖,像浓雾一样,笼罩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清晨的院子,第一次,没有了任何声音。

  没有了夫妻间的吵闹声,没有了孩子们的追打声,甚至没有了邻里间程式化的问候。

  死寂。

  每个人都像是在自己家里,画地为牢。

  出门,低着头,眼睛只看自己脚下三寸的地方,用最快的速度,奔向院门,奔向那个可以暂时逃离这座监狱的工厂。

  回家,同样低着头,目不斜视,用最快的速度,钻进自己的家门,然后死死地插上门销。

  整个四合院,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由沉默和怀疑,构筑起来的无形监牢。

  而棒梗,就是这座监牢的,唯一的,巡视官。

  他依旧搬着那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

  他不再假装看书了。

  他就那么坐着,手里把玩着那支英雄钢笔,目光,幽幽地,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门窗。

  他享受着这种感觉。

  享受着自己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吓得瑟瑟发抖。

  享受着自己,成为了这个院子里,新的“规矩”。

  前院,阎埠贵家。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阎埠贵一口一口地喝着稀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想了一整夜。

  他知道,许大茂那只“鸡”,已经被杀了。剩下的他们这些“猴”,如果再不想办法,迟早也会被那个小**,找到由头,给收拾了。

  硬顶,是找死。

  躲着,也躲不了一辈子。

  唯一的办法,只有……拉拢。

  “他爸,你倒是说句话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三大妈压低了声音,脸上全是愁容。

  “过?”阎埠贵放下碗,冷笑一声,“想好好过,就得把那个小祖宗,给供起来!”

  他那双充满了算计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他是个孩子,但又不是个普通的孩子。给他糖,给他钱,那是看不起他。他要的,是高人一等的感觉,是被人需要的感觉!”

  阎埠贵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一个计划,在他脑子里,迅速成型。

  “他不是拿着笔,要记录吗?可他认识几个字?他写的东西,能叫‘汇报’吗?那就是鬼画符!”

  “我去教他!”阎埠贵一拍大腿,“我,阎埠贵,当了一辈子老师!我把我这身‘价值’,分他一点!我帮他,把他的‘汇报’,写得工工整整,条理清晰!让何顾问看了,都挑不出毛病!”

  “这叫什么?这叫雪中送炭!这叫帝师之功!”

  阎埠贵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靠着这个计策,彻底摆脱了危机,甚至,成为了棒梗身边,不可或的“军师”。

  三大妈和两个儿子,都听傻了。

  还是自家老爷子,脑子转得快!

  吃完早饭,阎埠贵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挤出一个最和蔼可亲的笑容,走出了家门。

  他径直走到了中院,走到了棒梗的面前。

  “棒梗啊,”阎埠贵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在学习呢?真是个好孩子,爱学习,有前途!”

  棒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个……三大爷呢,当了一辈子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爱学习的孩子。”阎埠贵弯下腰,指了指棒梗腿上的本子,“何顾问让你记录院里的情况,这是信任你。可这记录,也是有讲究的。字要工整,话要简练,要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最前面。这样,领导看起来,才一目了然嘛。”

  “三大爷不才,愿意帮你,斧正斧正。保证让你交给何顾问的每一份东西,都漂漂亮亮的。”

  阎埠贵满脸期待地看着棒梗。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棒梗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然而,棒梗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

  然后,他拿起那支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慢悠悠地开口了。

  “阎老师。”

  他没有叫三大爷。

  这两个字,让阎埠贵的心,咯噔一下。

  “何顾问,只需要我的眼睛和耳朵。”棒梗看着他,眼神冰冷,“他不需要我的脑子。”

  “你的脑子,很好用。”

  “不过,阎老师,你最好,还是把它,用在抄写数据上。”

  “别用错了地方。”

  说完,棒梗低下头,不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了衣服的小丑,自以为得意地在台上表演,却被台下的观众,一眼看穿了所有可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