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好算计。”

  女娲的意志中,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自己不便出面,便让你这小辈来当说客,以此为人情,卖我一个好。”

  叶晨继续保持沉默,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圣人就是圣人,脑补能力就是强。

  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人家就把一切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压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情况?

  怎么又跟通天教主扯上关系了?

  不过他很识趣地没有开口,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叶师兄和圣人的节奏了。

  既然事关自己的兄长证道,女娲自然不可能拒绝。

  “既然是为了吾兄证道,此事,本宫允了。”

  那宏大的意志之中,冰冷的疏离感尽去,只剩下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话音刚落,那尊巨大的女娲圣像双眸之中,神光大盛。

  两道光华,从圣像眼中射出,一道玄黑,一道嫣红,落在了叶晨与陆压面前。

  光芒散去,两件宝物,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一件是一杆小幡,通体玄黑,幡面之上,似乎有亿万妖文在流转,散发着一股古老、苍茫、统御万妖的无上气息。

  正是招妖幡!

  而另一件,则是一颗绣球。

  通体嫣红,上面似乎有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的图样,看起来喜庆祥和,仿佛是凡俗间的婚嫁信物。

  但叶晨看到这颗绣球的瞬间,瞳孔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

  红绣球!

  这可是女娲娘**证道之宝,极品先天灵宝,内蕴无上姻缘大道,因果之力,一经掷出,锁定因果。

  好家伙。

  叶晨心中忍不住暗自咂舌。

  这何止是借宝,这是生怕鲲鹏死得不够快啊。

  真不愧是洪荒第一兄控。

  只要是牵扯到她兄长伏羲的事情,这位高高在上的圣人,比谁都要积极。

  凝滞的时空,瞬间恢复了流动。

  鼎沸的人声,浓郁的香火气,流动的光影,一股脑地涌了回来。

  大殿内那些虔诚跪拜的人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在低声祈祷。

  圣人降临的整个过程,除了叶晨与陆压,没有任何生灵察觉。

  “呼……呼……”

  陆压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悬浮在面前的招妖幡与红绣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就……成功了?

  请动了圣人,还借来了两件无上至宝?

  他猛地转头看向叶晨,声音都带着颤抖。

  “叶……叶师兄……这……这就行了?”

  叶晨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随手一挥,将两件宝物收入袖中,然后才瞥了陆压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然呢?”

  “你还想有什么难度?”

  宝物入手,叶晨便带着陆压,再次动身,直奔万寿山而去。

  万寿山,五庄观内。

  镇元子端坐于大殿之上,双目微阖,手中拂尘轻轻搭在臂弯,整个人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石像,与脚下的大地气机相连。

  他看似平静,心湖却早已泛起波澜。

  他不知道叶晨二人能否成功。

  向圣人借宝,这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他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那双蕴**无尽沧桑的眼眸。

  两道流光,已然落在了五庄观的山门之外。

  “来了。”

  镇元子轻声自语。

  这一次,无需他开口,清风、明月两个道童便已恭恭敬敬地将山门大开,躬身相迎。

  “恭迎天帝陛下,恭迎紫薇大帝。”

  叶晨与陆压迈步而入,径直来到了大殿之中。

  陆压的脸上,还残留着未曾褪去的激动与震撼,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

  镇元子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在了叶晨身上,缓缓开口。

  “不知二位此行……”

  他的话没有问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叶晨没有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手,轻轻一挥。

  嗡!

  两道神光,骤然出现在大殿中央,静静悬浮。

  一杆玄黑小幡,幡面妖文流转,散发着统御万妖的无上威严。

  一颗嫣红绣球,其上龙凤呈祥,看似喜庆,却暗藏着锁定因果,一击必杀的恐怖力量。

  招妖幡!

  红绣球!

  “!!!”

  镇元子脸上的平静,在看到这两件宝物的瞬间,轰然碎裂!

  这……招妖幡也就算了,虽然是女娲娘**宝物,但终究是为妖族所炼。

  可那红绣球!

  那可是女娲娘**证道之宝!是极品先天灵宝!

  怎么可能轻易借出?

  这女娲的支持力度这么大的?

  难道说,这鲲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得罪了女娲娘娘?

  镇元子脑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死死地盯着叶晨,想要从这个年轻后辈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端倪。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叶晨的表情,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仿佛他拿出来的,只是两件随手捡来的寻常玩意。

  “咕咚。”

  镇元子活了无数年,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截教后辈。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好!”

  镇元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既然招妖幡已在,贫道,自当遵守承诺!”

  “诛杀鲲鹏,为红云道友报仇雪恨!”

  他拂尘一甩,那股沉寂了亿万年的雄浑气势,再次冲霄而起。

  为了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

  陆压激动得浑身颤抖,对着镇元子深深一拜。

  “多谢前辈成全!”

  “事不宜迟。”

  叶晨开口道。

  “我等,这便前往北冥!”

  ……

  北冥之海。

  洪荒极北之地,万古不化的玄冰与永恒的黑暗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三人按落云头,站在北冥之海的边缘。

  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灰蒙蒙的死寂世界。

  天空是铅灰色的,没有一丝光亮。

  下方那所谓的“海”,也并非是水,而是由无尽的玄冥煞气与天地间的污秽之气凝聚而成的液态存在,漆黑如墨,翻涌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气泡。

  呜——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肉眼可见的灰色煞气,如同无数钢刀,呼啸而来。

  这煞气,乃是天地间至阴至邪之物,寻常仙人沾染上一丝,便会元神蒙尘,道心失守,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陆压眉头紧锁,身上太阳真火升腾,化作一道金色的光罩,将那些侵蚀而来的煞气尽数挡在外面。

  即便是他,在这等环境下,也感觉到了极大的不适。

  镇元子拂尘轻摆,土黄色的光晕流转,自成一方天地,万法不侵。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陆压,又将目光投向了叶晨。

  在他想来,叶晨虽然神秘,但修为终究只是金仙。

  在这等险恶之地,恐怕寸步难行。

  “小友,你且靠近贫道,这北冥煞气,非同小可……”

  镇元子正准备出手,将叶晨也护在自己的法力之下。

  然而,他的话,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只见叶晨,竟是直接迈开脚步,走进了那片灰色的煞气之中。

  没有动用任何法力。

  没有祭出任何法宝。

  他就那么走了进去。

  “小友,不可!”

  镇元子脸色一变,刚要施法救援。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些足以腐蚀大罗金仙道躯的恐怖煞气,在接触到叶晨身体的刹那,非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像是乳燕归巢一般,疯狂地涌入了他的体内!

  一缕。

  一团。

  一片!

  方圆百里的玄冥煞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正是叶晨!

  那些煞气,进入他的体内之后,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某种更加恐怖的存在,直接吞噬、炼化!

  叶晨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享受的神情?

  镇元子:“……”

  陆压:“……”

  两人站在原地,彻底石化了。

  这是什么情况?

  把北冥煞气当饭吃?

  镇元子活了无数元会,自诩见多识广,可眼前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是什么功法?

  这是什么体质?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想给红云报仇,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叶晨自然不知道身边两位大能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只觉得浑身舒泰。

  这些玄冥煞气,对于别人来说是致命剧毒,可对于修炼了九转玄功的他而言,不过是品质稍差一些的“补品”罢了。

  连祖巫尸身中那毁天灭地的都天神煞都能炼化,这区区北冥之地的煞气,又算得了什么?

  陆压见状,只是默默催动太阳真火,将自己护得更严实了一些,免得给师兄丢人。

  许久,叶晨才停下了脚步。

  他周身那些翻涌的煞气,已经被他吸纳一空,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真空地带。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却不再是凡俗的浊气,而是一道精纯无比的灰色气箭,射出百丈之远,将前方的虚空都腐蚀出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痕。

  “小友这肉身……”

  镇元子终究是没忍住,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这种体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道是传说中,早已绝迹于洪荒的混沌魔神之躯?

  虽然心中有着万千疑惑,但镇元子还是将其埋在了心底。

  这属于个人的秘密,他也不方便多问。

  叶晨转过身,对着镇元子微微一笑。

  “让前辈见笑了,只是这北冥的环境,与晚辈的功法颇为契合。”

  他没有过多解释。

  九转玄功,炼化天地万物为己用,这玄冥煞气虽然污秽,却也是一种极致的能量。

  对他而言,不过是大补之物。

  “不用在意那些小事了,我们开始吧。”

  叶晨神色一肃。

  他翻手之间,一杆通体玄黑的小幡,出现在掌心。

  正是招妖幡。

  此幡一出,周围呼啸的北冥煞气,都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齐齐向后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分毫。

  一股统御万妖的无上威严,自幡面之上,弥漫开来。

  镇元子和陆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成败,在此一举。

  叶晨没有犹豫,手腕轻轻一抖。

  他晃动了那杆招妖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那玄黑的幡面,只是轻轻地飘荡了一下。

  幡面上那亿万个细密如尘埃的妖文,却在这一瞬间,同时亮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血色光芒。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叶晨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它无视了空间,时间,直接作用于那冥冥之中的真灵层面。

  ……

  北冥之海,最深处。

  一座由万载玄晶打造而成的巨大宫殿,静静地悬浮在漆黑如墨的海水之中。

  妖师宫。

  宫殿之内,大殿中央。

  一个身穿黑色道袍,面容阴鸷,鹰钩鼻,薄嘴唇的中年道人,正盘膝坐于云床之上。

  正是妖师鲲鹏。

  他的周身,河图洛书化作的星光结界缓缓流转,将外界的一切污秽与因果,尽数隔绝在外。

  亿万年来,他始终如此。

  如同一块亘古不化的顽石,死死地守着自己的老巢,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突然。

  鲲鹏那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他的眼中,没有惊恐,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极致的错愕与不敢置信。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

  他感觉到,自己寄托于虚空之中的那一缕真灵印记,竟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起来!

  不!

  那不是摇晃!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召唤!

  就像是臣子听到了君王的号令。

  就像是造物见到了创世的主宰。

  那道命令,简单而粗暴。

  “来!”

  “怎么可能!”

  鲲鹏的元神,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

  他乃是准圣大能,是紫霄宫中客,是与圣人同辈的无上存在!

  这天地间,除了道祖与圣人,谁能对他下令?

  谁敢对他下令!

  轰!

  准圣的恐怖法力,在他体内轰然爆发,试图镇压那来自真灵深处的悸动。

  他身下的河图洛书,更是星光大盛,演化出周天星斗,无穷阵法,要将那无形的召唤之力,彻底隔绝!

  然而,没有用。

  那股召唤之力,根本不与他的法力对抗,也不与他的法宝纠缠。

  它直接作用于他的本源。

  那是当年,在女娲成圣之后,为了融入妖族,不得不分出的一缕真灵印记!

  那缕真灵,就在招妖幡之中!

  “招妖幡!是招妖幡!”

  鲲鹏瞬间想通了关节,阴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真正的恐惧!

  是谁!

  是谁在催动招妖幡!

  女娲吗?

  不对啊,女娲要见自己一句话的事情,哪里需要动用招妖幡?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

  “不!!!”

  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

  他的道袍寸寸碎裂,他的身躯在急速地扭曲、膨胀!

  鳞片!

  漆黑如墨,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巨大鳞片,从他的皮肤下疯狂地生长出来!

  他的身躯,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化作了一只大到无法形容的巨兽!

  其身不知几千里也!

  鲲!

  北冥之海诞生的第一只鲲鱼!

  这才是他的本体!

  轰隆隆!

  整座妖师宫,在这庞大到极致的肉身之下,开始剧烈地颤抖,万载玄晶铸就的墙壁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鲲鹏那化作山脉般大小的头颅,猛地一甩。

  他那双比日月星辰还要巨大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暴虐、不甘,以及一丝无法摆脱的奴役。

  他不想动。

  可他的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朝着那召唤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哗啦——

  巨大的尾鳍,只是轻轻一摆。

  整个北冥之海的海底,便掀起了无穷的暗流与风暴!

  那座经营了亿万年的妖师宫,在这股巨力之下,轰然解体,化作了无尽的碎片。

  一只巨大到遮蔽了整个海底世界的阴影,以一种无可匹敌的速度,冲破了层层叠叠的漆黑海水,向着海面,疾驰而去!

  它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鲲鱼冲出了北海!

  它的头颅,比洪荒大陆上任何一座神山都要雄伟。

  它身上覆盖的鳞片,每一片都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仿佛是由最纯粹的玄冥神铁铸就。

  当它睁开双眼,那两只眼睛,便像是两轮沉入深海的黑色太阳,吞噬了这片天地间最后的一丝光亮。

  整个北冥,彻底陷入了永恒的暗夜。

  鲲!

  北冥之海诞生的第一只鲲鱼!

  妖师鲲鹏的本体!

  这尊庞然大物,在真灵印记的强制驱使下,终于被从他经营了亿万年的老巢中,活生生地拽了出来!

  “吼——”

  一声不似龙吟,不似凤鸣,充满了无尽愤怒与不甘的咆哮,自那巨兽的口中发出。

  音波化作实质的冲击,将倒卷上天的黑色海水,尽数震成了最细微的齑粉。

  它那双遮蔽天穹的眼眸,瞬间就锁定了海边那三个渺小如同尘埃的身影。

  更准确的说,是锁定了叶晨手中那杆玄黑色的招妖幡。

  就是这个东西!

  就是这件妖族的无上至宝,让他身不由己,让他亿万年的苦修与城府,都化作了一个笑话!

  无穷无尽的杀意,自鲲鹏的本体之上爆发开来。

  那杀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冰寒,竟让周围的玄冥煞气都为之冻结,簌簌地化作灰色的冰晶,从空中坠落。

  陆压的身体,在这股恐怖的杀意之下,不受控制地绷紧了。

  他周身的太阳真火,都仿佛被压制得暗淡了一分。

  这就是准圣顶尖大能的真正实力!

  然而,就在鲲鹏那毁天灭地的怒火,即将倾泻而下的瞬间。

  它那庞大的身躯,猛然一滞,瞳孔剧烈收缩。

  它的目光,越过了叶晨,越过了陆压,落在了镇元子的身上。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踏足洪荒大陆一步。

  为的,就是躲避镇元子!

  这个为了给红云报仇,追杀了他无数元会的老疯子!

  几乎是一瞬间,鲲鹏就想要逃走。

  但是招妖幡作用在元神上的印记,却是让他无法挣脱。

  “镇……元……子……”

  三个字,从鲲鹏那巨大的口中艰难地挤出。

  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股刚刚还气势滔天的杀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惊恐。

  镇元子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和,缓缓褪去,一股杀意爆发而出。

  “鲲鹏。”

  镇元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你可是让贫道,好找啊!”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厚重到极致,仿佛承载了整个洪荒大陆重量的气息,从镇元子脚下冲天而起!

  他看着鲲鹏,那残忍的笑意,愈发浓郁。

  “这一次。”

  “贫道倒要看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还有谁能够护的住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镇元子脚下的大地,不,是整个北冥之海边缘的万古冻土,都开始无声地颤动。

  他手中的拂尘,万千银丝根根倒竖,不再是仙风道骨的飘逸,而是化作了审判生死的利剑。

  一本古朴厚重的书卷,从他的袖中冲天而起,绽放出无尽的土黄色玄光。

  那书卷在空中缓缓展开,其上没有文字,没有图画,只有一片混沌的土黄色。

  地书!

  大地胎膜!

  “封!”

  镇元子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节。

  自那地书之中,亿万道土黄色的神光爆射而出,如同无数条苏醒的地脉龙魂,咆哮着,交织着,瞬间便将这方圆亿万里的天宇,彻底笼罩!

  天空,不再是铅灰色。

  大地,不再是黑色的冰原。

  入目所及,只剩下一种颜色。

  土黄。

  一个由最纯粹的地脉之力构筑而成的巨大牢笼,已然成型!

  鲲鹏那遮蔽天穹的巨大眼眸中,终于浮现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想也不想,庞大的身躯猛然一晃,就要施展出他那冠绝洪荒的无上遁术。

  然而,周围的空间,仿佛从流动的液体,变成了一整块无法撼动的神金。

  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那股源自真灵的召唤之力,让他无法逃离。

  这片由地书封镇的天地,让他无处可逃!

  “镇元子!”

  鲲鹏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声音震得整个地脉囚笼都嗡嗡作响。

  他那庞大的身躯之上,幽暗的神光流转,河图洛书瞬间显化,化作一片璀璨的星河,环绕周身,将他牢牢护住。

  周天星斗运转,无穷阵法衍生,试图从内部,撕裂这片封锁的天地。

  “开!”

  鲲鹏怒吼,亿万星辰之力汇聚成一道贯穿天地的恐怖光柱,狠狠地轰击在了那土黄色的天幕之上!

  轰隆!

  一声足以震碎大罗金仙元神的巨响传来。

  那土黄色的天幕,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被光柱轰击之处,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然而,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镇元子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心念一动。

  地书之上,光华流转。

  无穷无尽的地脉之力,从洪荒大陆的本体之中源源不断地抽取而来,瞬间便将那片暗淡之处修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坚不可摧!

  在这洪荒大陆之上,只要大地不灭,地书的力量,便是无穷无尽!

  鲲鹏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吼!”

  困兽犹斗!

  鲲鹏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巨大的鲲鱼之身猛然一摇,化作了一只翼展不知几万里的巨大鹏鸟!

  这是他“鹏”之一面的本体!

  金色的利爪,闪烁着撕裂法则的寒光,狠狠地抓向了那片天幕。

  双翼扇动,掀起的不是狂风,而是由无数空间碎片组成的毁灭风暴,疯狂地切割着周围的一切。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他的利爪,在那厚重的大地之力面前,连一道划痕都无法留下。

  他的空间风暴,在那绝对封镇的天地之中,掀不起半点涟漪。

  镇元子的脸上,那残酷的笑意,愈发浓郁。

  他缓缓抬起右手,然后,轻轻向下一压。

  嗡——

  那由无数地脉之气汇聚而成的巨大牢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缩!

  那不是简单的缩小。

  而是空间本身的坍塌与挤压!

  每一寸空间,都蕴**一座太古神山的重量!

  咔嚓!咔嚓!

  鲲鹏那巨大鹏躯之上,坚不可摧的金色羽翼,开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剧烈的痛苦,从肉身传递到元神深处。

  包围圈,在不断地缩小。

  死亡的阴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鲲鹏的目光看向了那站在最后方的叶晨。

  是这个人,用招妖幡将他引出。

  一股困惑,轰然冲上了鲲鹏的脑海。

  为什么?

  他搜刮了自己从诞生之初至今的所有记忆,也想不出自己何时与这个小辈,有过任何交集!

  双方无仇无怨,为何要如此的算计自己?

  “啊!”

  鲲鹏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嘶吼,那声音之中,再也没有了准圣大能的威严,只剩下纯粹的疯狂与质问。

  他死死地盯着叶晨,那巨大的鹏首,因为愤怒与不甘,而剧烈地颤抖着。

  “为什么!”

  “我与你到底有何仇怨!”

  “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置我于死地!”

  鲲鹏的嘶吼,充满了无尽的疯狂与不甘,回荡在这片由地书构筑的土黄色囚笼之中。

  然而,面对这濒死的质问,叶晨只是微微动了动肩膀。

  叶晨压根就懒得回答。

  仇怨?

  那是什么东西?

  鲲鹏挡了他的路,仅此而已。

  人族要大兴,三皇要归位,他兄长伏羲证道天皇,缺一件关键的证道之宝,河图洛书。

  而他叶晨,如今是天庭的紫薇大帝,与人族气运,与这新立的天庭,早已深度绑定,一荣俱荣。

  所以,河图洛书,他必须拿到手。

  宝物在鲲鹏手里。

  那么,杀了鲲鹏,取了宝物,就是最优解。

  整个逻辑链条清晰、简单、高效。

  至于妖族天庭的旧怨,巫妖大劫的因果,那不过是恰好可以利用的,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陆压,正好提供了这个理由。

  他需要一个能一锤定音的帮手,而镇元子,正好就是那个帮手。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鲲鹏的生死,从他动念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

  这其中,无关对错,无关恩怨,只关乎利益与道路。

  然而,叶晨的这份平静,陆压却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

  他胸中积压了亿万年的仇恨,在此刻,被鲲鹏这声凄厉的质问,彻底点燃!

  “鲲鹏!”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陆压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那双金色的瞳孔之中,太阳真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土黄色的天地都焚烧殆尽!

  “你问为什么?!”

  陆压双目赤红,指着那被地脉之力挤压得骨骼寸寸碎裂的巨大鹏鸟,一字一句,都带着血泪的控诉。

  “若非是你这贪生怕死的老贼,在巫妖决战之时,临阵脱逃,盗走河图洛书!”

  “我父皇与叔父,手持混沌钟,坐拥周天星斗大阵,又岂会双双战死!”

  “偌大的妖族天庭,亿万万妖族儿郎,又岂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你!”

  “是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害死了我的叔父!”

  “今日,我陆压,便是来为我父报仇!为我叔父报仇!为那战死的亿万妖族英灵,讨一个公道!”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尽的太阳真火,自陆压体内冲天而起。

  他整个人,都化作了一轮璀璨夺目的金色大日。

  陆压咆哮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长虹,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进那地脉囚笼之中,亲手撕碎这个妖族的叛徒!

  他要用这老贼的血,来祭奠他父皇和叔父的在天之灵!

  然而,就在他动身的刹那。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稳得仿佛一座太古神山,任凭他身上那足以焚山煮海的太阳真火如何爆裂,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陆压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叶晨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叶师兄?”

  “别冲动。”

  叶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陆压那燃烧的怒火之上。

  “这种级别的战斗,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陆压浑身一颤,眼中的赤红褪去了几分,但那滔天的恨意却丝毫未减。

  “可是……可是那老贼就在眼前!我……”

  “你现在进去,非但帮不了镇元子前辈,反而会扰乱他的节奏,成为他的累赘。”

  叶晨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不断收缩的囚笼。

  “困兽犹斗。”

  “这等活了无数元会的老怪物,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同归于尽的底牌?”

  “镇元子前辈布下的天罗地网,完美无缺,正在一点点地将他碾死。你这一进去,看似是报仇,实则是给了他一个破局的变数。”

  “一个完美无缺的囚笼,一旦多了一个人,就多了一丝破绽。”

  “你难道想给他这个机会吗?”

  叶晨的话,让陆压的双眼之中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上去,除了添乱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他周身那暴烈的太阳真火,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回体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后半步,重新站回了叶晨的身旁。

  虽然他那双金色的瞳孔之中,依旧燃烧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但他已经用行动,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相信叶师兄。

  而囚笼之中的鲲鹏,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陆压化作金色长虹,不顾一切冲来的时候,他那双被绝望充斥的鹏目之中,骤然爆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

  来了!

  这个莽撞的小子,果然上头了!

  他不怕镇元子,因为镇元子求稳,只会用堂堂正正的大势碾压。

  他怕的,就是这种无懈可击的碾压!

  可陆压不同!

  只要这个小辈冲进来,镇元子为了护住他,必然会分心!

  那完美运转的地脉封镇,就会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破绽!

  而他,等的,就是这一丝破绽!

  只要给他一个呼吸,不,半个呼吸的时间!

  他就有把握,燃烧元神,献祭道果,施展出那门从混沌中悟出的禁忌遁术,撕开一条缝隙,逃出生天!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冲来的金色长虹,全身的力量,都已经凝聚到了极点,只待那个瞬间的到来!

  然而,他看到那个叫叶晨的年轻道人,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那个满腔怒火,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妖族太子,就那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陆压眼中的疯狂与暴虐,在那个年轻道人平静的注视下,一点点地,被理智与克制所取代。

  最后,陆压退了回去。

  鲲鹏那巨大的鹏目之中,最后一点希冀的光,熄灭了。

  “啊——”

  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嘶吼,从鲲鹏的口中发出。

  咔嚓!咔嚓!

  那不断收缩的地脉囚笼,已经压缩到了极致,那足以压塌万古青天的恐怖力量,无情地碾压在他的鹏躯之上。

  金色的羽翼寸寸断裂。

  坚不可摧的骨骼,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从他那巨大的鸟喙中,狂喷而出。

  一缕又一缕的精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下的金色鹏羽。

  “啊啊啊!”

  鲲鹏彻底疯了。

  他算是明白了,对方是真的奔着彻底杀死他来的。

  “吼!”

  鲲鹏猛地仰起那破碎的头颅,一双巨大的鹏目之中,最后的理智被彻底烧尽,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与疯狂。

  他不再挣扎,不再试图对抗那不断收缩的地脉囚笼。

  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法力,所有元神之力,乃至于燃烧的生命本源,尽数灌入了河图洛书之中。

  嗡!

  那片环绕在他周身的璀璨星河,在这一刻,猛然向外扩张。

  一张巨大无边的星图,自鲲鹏体内轰然展开,无视了地书的空间封锁,直接投影到了这片土黄色的天幕之上。

  星图之上,亿万星辰闪烁,每一颗,都对应着洪荒周天宇宙中的一颗真实星斗。

  古老,浩瀚,深邃。

  一股源自太古星空的恐怖力量,开始被引动。

  轰隆隆!

  地脉囚笼之外,那原本永恒黑暗的北冥天穹,骤然亮起。

  成千上万颗沉寂了无数元会的星辰,在这一刻,同时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星光汇聚成河,化作贯穿天地的光柱,带着毁灭一切的威能,朝着下方那片土黄色的地脉囚笼,轰然砸落。

  鲲鹏,竟是要引动周天星辰之力,从外部,强行轰开镇元子的地书封锁。

  “哼,垂死挣扎。”

  镇元子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手中拂尘一摆,脚下的大地胎膜光芒更盛,无尽的地脉龙气咆哮而出,加固着整个囚笼。

  两种截然不同的无上力量,即将展开最激烈的碰撞。

  陆压紧张地攥紧了拳头,他能感觉到那星辰之力中蕴含的恐怖威能,丝毫不下于镇元子前辈的地脉之力。

  这老贼,真的要拼命了。

  然而,就在那万千星辰光柱即将落下的刹那。

  原本一直没有什么举动的叶晨,却是忽然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要做什么?

  鲲鹏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大的警觉,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只见叶晨的手指在虚空之中勾勒出了一个玄奥的符文。

  随后,他轻轻的开口道。。

  “吾,紫薇大帝。”

  “敕令。”

  “封禁此方天地的星辰之力。”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天地,失声了。

  那亿万道即将轰然砸落的星辰光柱,在距离地脉囚笼不足百丈的空中,猛然一滞。

  北冥上空,那片璀璨到极致的星海,那亿万颗被强行点亮的星辰,光芒以一种无可理喻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万千星辰在短短一个呼吸之间,尽数熄灭。

  天空,再次回归了那永恒的,死寂的黑暗。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周天星斗,只是一场幻觉。

  这一幕,让鲲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