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内城,长乐坊。

  安国公主府就坐落在这里。

  李令月一下马车,看着街头两侧热闹的店铺,以及街面上来往如织的人流,顿时愣了一下。

  她知道,薛柔喜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此特意选了靠近入林苑的长乐坊不说,还特意买下公主府左近街面的所有店铺。

  不做产业,不改建房,就在那空着。

  为的就是一个静字。

  可现在,明明公主府门就在眼前,可周围却热闹的像是集市。

  李令月猜到,没了在世大真君修为的薛柔不会跟以前一样,可毕竟爵位还在,应当不至于变卖产业才对。

  可眼下……

  自己离京去江东,才多久?

  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微微皱眉,她走进一侧一家酒楼,唤来掌柜的询问,“你们东家可是公主府?”

  这掌柜愣了一下,看着面前气质清冷的美人,犹豫着摇摇头。

  “那是谁?”

  李令月正问着,忽然眼中余光一瞥,猛然发现公主府对面的一家茶摊上,几个差役也瞥见了她,起身正要走。

  没有迟疑,她脚下轻轻一点,飞身追上。

  “夫人……”

  为首一人见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见礼。

  听到这个称呼,李令月还恍惚一阵。

  以前别人见她,要么称呼自己的官职,要么喊小姐,像夫人这个称谓,对于正站在京都,特别还是以前经常来公主府这里的她来说,颇为陌生。

  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李令月按奈下心头涌起不好的感觉,皱眉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在这做什么?”

  “回夫人的话。”

  为首那人犹豫着,“我们是京兆府司功参军手下……是受宗人府指派,来这里……”

  “讲话何以吞吞吐吐!”

  李令月柳眉一竖,“照实说!难道忘了你家堂官是谁吗?!”

  “不敢,不敢。”

  为首这人一咬牙,全盘托出,“是这样,夫人不知道此间详情,也是正常的,那时候夫人已经离京了。

  就在夫人离京之后,陛下降旨,说是让公主养伤,不必参与朝会。

  公主府在江东的差遣,给了江东巡检司,其他差事也都分别指派给了几家国公府以及钦天监,公主那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差事在身了。”

  被夺权了……

  李令月垂眸不语,她离开京都之前,跟薛柔说过这件事,其实她早有准备。

  公主府是建立在她是在世大真君这个身份之上,她有那么高的修为,有这份能力,自然权重,可一旦沦为凡人……

  说是夺取利益也好,说是怕这些地方出事也罢。

  “继续说。”

  李令月平静开口。

  “然后公主殿下整个人就有些……”

  这人苦笑道:“先是整日酗酒,而后开始打骂府内奴仆,最后更是将其全部解散,就连公主府的产业都开始悉数**卖。

  整日一个人躲在府内……”

  李令月手指微微颤抖,“就算不是大真君,可她也是先帝亲妹,尔等难道就这么看着吗?”

  “当然不敢,起初陛下不断派后宫嫔妃来与他解闷,甚至亲自来过好几次,可都让她骂走了,宗人府也来过,一样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人擦了擦额头汗水,“渐渐的才开始无人问津,可接下来突然有一天听闻公主殿下……”

  “她怎么了?”

  “疯了。”

  这人缩着脑袋,“宗人府让我们过来,每日来看看,看看……”

  “看看她有没有死,对吗?”

  李令月喃喃一句,而后回头,“滚!”

  这几人如临大赦,飞身逃走。

  李令月快步上前,推开公主府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东倒西歪,破破烂烂的家具,还有不少衣裙被褥被随意扔在地上,像是荒废了多少年一样。

  “柔儿!”

  李令月在公主府奔走呼喊。

  倏地,一个瓷器摔裂的声音响起。

  她脚下一转,猛然冲进左手边一个小房间里。

  推开门,看见的一幕让她睚眦欲裂。

  布满灰尘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剩饭的馊味,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人影,蹲在一个角落里。

  熟悉的感觉告诉她,这个形如疯乞儿的人,就是薛柔。

  可她不敢信!

  她记忆里的薛柔,可是堂堂安国公主,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是挥手风雨覆手惊雷的神仙人物,即便是她离京前,薛柔也还是锦衣玉食,也还有公主体面。

  怎么就……

  “柔……柔儿?”

  李令月试探询问一声。

  那疯乞儿没有反应。

  李令月手在抖,无论如何也不敢迈开脚步上前去一探究竟,生怕这个人,真的是薛柔。

  只敢在门口,远远呼唤。

  “柔儿?”

  终于,在不断呼唤声中,这人缓缓抬头,一绺一绺粘黏成结的青丝下,是一张满是脏污的脸。

  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是她……

  李令月眼眶一红,冲进去抱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声痛哭。

  “月儿,我好想你……”

  薛柔哽咽着开口。

  两女就这么抱着,在废墟一般的房间里,痛哭流涕。

  足足一刻钟后,李令月这才抬起头,哽咽道:“柔儿,连你也要开始算计我了吗?”

  薛柔还没有从久别重逢的情绪里回过神,听到这话顿时呆呆询问,“什么?”

  “我父是李扶风,你是我亲友,这一点京都谁人不知?”

  李令月泪水不断,想起昨夜陈行的话,陈行的叹息,哽咽道:“我走的时候跟父亲说过,让他看护你,我父亲在,没有人能让你成这样。

  除非是你自己要做的……

  做给我看?

  让我这个**痛哭一场?

  然后听你的话,让我夫君帮你?

  柔儿!

  连你也要开始算计我了吗?!啊?呜呜呜……我不是**!此去江东,我学了很多,经历的更多……

  我哭是因为我觉得你,你……你可是柔儿啊……

  连你也开始算计我了啊……呜呜呜……”

  “我没有……”

  薛柔意味阑珊的摆摆手,“你要是如此想,那就走吧,我只是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而已,没有算计谁……”

  “我认识的薛柔若真是自暴自弃,也只会穿着最华贵的宫裙,赴一场最奢华的宴会,然后……”

  李令月默默站起身,眼神悲怆。

  “薛柔,你不要把我当**……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