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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经寺坐落在京市远郊,是受文物保护的千年古刹。

  人流量很少,没有寻常寺庙的喧嚣,只有古木参天的幽静,来往这里的,皆是真正掌握权柄的大人物。

  江家负责古寺的修缮与保护,每月十号,江廉时都会亲自前去巡视。

  张纯纯也会在这一天,处心积虑扮佛系可怜……

  周家。

  早上用膳时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耸巨大的玻璃窗,在大理石地面投下光影。长达八米的餐桌上,各式精致早点、从法式松露煎蛋到日式鲑鱼茶泡饭,琳琅满目。侍者静立一旁,随时准备伺候每位主人。

  周夫人正用一柄银匙,轻轻搅动骨瓷杯中的大吉岭红茶。见周书宁走来,在对面坐下,她眸底瞬间腾起明显的关切:“宁宁,今日气色倒是不错。”

  “我想去南经寺一趟。”周书宁只是冷冷淡淡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母女间的温情,像在面对一个有仇的陌生人。

  不过浅抿燕窝间,举手投足里已尽是往日的优雅。

  周夫人手中的银匙一顿,“胡闹。产后才十三天,正是该静养的时候,不可以出门!”

  周书宁放下手中精致的瓷碗,“我不太想听你这套迂腐的言论,古代不能出门,是因为马车等防护条件不行,设施简陋,极易感染风寒。

  但现代医学证明,产后适当活动有利于恢复。我的专车配备医疗级空气净化系统,全程恒温恒湿。从地下车库直达寺门,确保不会有问题。而且……”

  她想起那张软嘟嘟的婴儿面容,声音难得轻了下来:“我要带小瑾去求个平安。”

  这两天她想了很多,她之前的确被嫉妒蒙蔽双眼,总是轻易就被张纯纯激怒,还忽略了瑾儿,给他造成那么多伤害。

  她想试着弥补瑾儿。

  当然,也可以用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张纯纯面前,再去重新好好认识认识对方!

  全场众人听她说给孩子求签,个个都惊愕得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小姐不是最讨厌小公子……这次竟然要给小公子求签?

  周夫人凝视着女儿沉静的侧脸,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泛起潮红。

  已经多久了?自从书宁怀孕后,就像变了个人,整天被嫉妒和不安折磨,像个一点就燃的炮仗。她这个做母亲的,用了许多方法也无能为力,说得越多还越被女儿厌恶,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在感情里沉浮挣扎。

  可此刻,书宁竟然条理清晰地分析着,还在意最厌恶的瑾儿……那眼神清明、语气平静的模样,仿若回到了那个她从小精心培养、遇事冷静的周家大小姐。

  罗摇……这个小小的月嫂,真的没辜负她的信任。

  “去也好!”女儿能想通,比什么都强!

  周夫人声音微哑,又为难,“可是今天约了孔夫人……这个项目涉及上百亿资金,若与她不妥,你父亲那边我不好交代……”

  她何尝不想亲自陪女儿去,但豪门主妇的身份就是如此,再心疼女儿,也要以家族利益为先,斡旋好所有的豪门关系。

  周夫人为难间,恰见周湛深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立即雷厉风行道:“湛深,你不是正好要去南经寺的方向考察新项目?顺便陪你妹妹走一趟。

  记得带上小月嫂罗摇,有她在更稳妥!”

  周湛深在旋转楼梯中段停下脚步,眉目倏沉。

  母亲对那个月嫂,倒是越发信任。

  他一同去。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叫罗摇的女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会是何等窃喜。一路上,密闭的车厢,她又会怎么绞尽脑汁,上演一出出处心积虑的“意外”。

  “陈经,”他的声音冷冽,“准备一下。”

  “明白。”陈经眼神冷锐凛然,立即前去升级全面安保,绝不给那女人任何接近二公子的机会!

  周书宁的房间。

  罗摇在给小公子做细致的抚触按摩,听到周书宁回来说了计划,还说周二公子要一同前往。

  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犹豫了下,还是斟酌着开口:

  “周小姐,您实在想出门,我知道阻拦无用。不过我建议、尽量不要二公子陪同。”

  周书宁皱眉,有些疑惑。

  从小到大她每次出行,母亲或者某个哥哥一定会陪同。他们担心她接触到不该接触的人,被不入流的黄毛拐走。

  罗摇道:“根据我的推断,张纯纯之所以能让林公子心疼,还有一点、就是您每遇到事情,都会提及几个哥哥给你撑腰。

  而张纯纯总是自己孤身一人,必定常说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江公子二十四岁,张纯纯才十八。他很可能将她当作需要关照的妹妹。如果您带着您哥哥们同去,反倒会让她显得更加弱小可怜。”

  周书宁怔住,她忽然想起自己每次与江廉时争执,的确总会失控地喊出“我哥哥不会放过你”这样的话。

  “你说得对……”最初她和江廉时的关系并不如此剑拔弩张,是她一次次被嫉妒冲昏头脑,才将彼此越推越远。

  她懊恼又遗憾地看着罗摇:“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其实,我也有另一个私心。”罗摇诚实地说:“我并不想与周二公子有太多接触。”

  周书宁顿时疑惑看向她:“为什么?”

  “多少人削减脑袋都想看我二哥一眼。虽然他脾气的确臭,但那张脸真的好看。还有好多人都说看到他、就明白古代好多女人为什么抢着要做小妾~”

  罗摇闻言,知道周书宁是对她试探,心底对她也还有怀疑,她索性坦坦荡荡地答:

  “二公子是很优秀,但正因为如此,他见过的顶尖美女、才女,恐怕比我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我这样又没家世、又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凭什么要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存在、能得人青睐呢?”

  “而且小姐您出身名门,与江公子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成婚,都受尽感情的折磨。我这样的人岂不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声音里带着格外的清醒:“我现在靠自己的工作能力,就能获得您的信任和尊重,能拿到丰厚的奖金与月薪。这笔钱已经足够让我过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规划未来。”

  “可要是去奢想公子们的垂青……我要投入全部的情绪、尊严和未来,去赌一个概率为零的可能。”

  “先不说二公子本就讨厌我这样的人,就算退一万步讲,赢了,不过是他身边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也仅仅是他的一时兴起,最后注定会被他当破鞋子般丢弃;

  输了,更是一无所有,失去高薪工作,还会得罪整个周家。”

  她直视周书宁,眼神里尽是坦然和坚定:“靠我自己,我活得堂堂正正;靠男人,我死得无声无息。这笔账,我算得清。”

  “所以恳请周小姐放心,这两个月,我只想好好照顾您。”

  周书宁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才十九岁,竟然有着远超年龄的通透与清醒。

  而她22了,出个门还会依赖父母哥哥的保护,也是时候该自己成长了。

  周书宁心里那些怀疑彻底消散,“我信你!”

  “李莉。”她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决断,当即吩咐:

  “去告诉二哥,不必等我,我自己去。”

  楼下餐厅内。

  周湛深正用方巾轻拭嘴角,晨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听到李莉的汇报,他擦拭的动作骤然一顿,腕表在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弧度。

  “她自己去?罗摇的主意?”

  “是。”李莉垂首,紧张得在周二公子面前丝毫不敢说谎。

  周湛深眼底的墨色,似乎比刚才更沉凝了些。

  这些年,书宁从不独自出门。

  这个月嫂才来几天,就能改变?

  其她女人想方设法接近他,她倒是处处避嫌。

  是真的安分,还是、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