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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的手还拿着毛巾,就那么停在佟聿怀的脸颊旁边,不上不下,姿势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手心里的毛巾好像突然有了千斤重,明明是温热的,却烫得她指尖都有些发麻。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干得要命。想说“我帮你擦汗”,可这话说出来,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反而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佟聿怀的眼神,就在这短短几秒的凝固里,发生了清晰的变化。

  从刚睡醒时那种毫无防备的迷蒙,慢慢聚焦,变得清明。

  那双平时总是深不见底、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睛,此刻像被水洗过一样,清澈得能直接映出她慌乱的倒影。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那只拿着毛巾、停在半空的手上。

  他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没有探究,也没有质问,就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可就是这种安静,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压迫感。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涌动,带着要把人吸进去的引力。

  林溪感觉自己的脸“轰”的一下,比刚才给他擦汗时还要烫。

  血液直冲头顶,耳根都烧了起来。

  这算什么?

  偷偷摸摸地趁人家睡着了占便宜,结果被当场抓包?

  林溪脑子里乱成一团,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你醒了。”

  最终,她还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这三个字听起来显得镇定一些。

  她飞快地收回手,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把毛巾“啪”地一下丢回旁边的水盆里,溅起几滴水花。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她强迫自己直视他,语气装得跟个来查房的医生一样公事公办。

  “……好多了。”

  佟聿怀开口,嗓子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但确实比之前在电话里听起来要有力气一些了。

  他说着,单手撑着床垫,另一只手按着额头,似乎是想坐起来。

  他一动,被子就滑下去一截,露出他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胸膛,还有那线条分明的锁骨。

  “你别动!”

  林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上前一步,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掌心之下,是他坚实温热的肌肉。

  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质睡衣,那惊人的热度再次清晰地传来,让她刚刚降温的脸颊又开始升温。

  她的动作太快,力气也用得不小,直接把刚撑起一点身体的佟聿怀又给按了回去。

  佟聿怀闷哼了一声,身体重新陷进柔软的床垫里,他抬起眼,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林溪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赶紧解释:“你刚出了汗,毛孔都张开了,这么坐起来容易再着凉。病情会加重的。”

  这理由无懈可击,充满了科学依据。

  她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手上却不敢松开,就那么按着他的肩膀,形成了一种极其怪异的对峙姿势。

  一个躺着,一个俯身按着。

  距离近得她甚至能闻到佟聿怀身上传来的,混合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尾调和病中汗湿气息的味道。

  不难闻,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蛊惑。

  林溪的心跳得更快了。

  “先把这碗姜汤喝了,暖暖身子。”她急中生智,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连忙直起身,拉开两人之间那令人心慌的距离。

  她快步走到床头柜边,端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汤,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

  佟聿怀没有立刻去接。

  他只是靠在床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看着她故作镇定的眼神,看着她端着碗时微微用力的指节。

  他病了,脑子转得有些慢,但感觉却异常敏锐。

  他能感觉到,从她冲到公寓门口,到此刻站在这里,她身上那股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气场。

  一种……混杂着焦急、强势,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笨拙的温柔。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不让他讨厌。

  甚至,在他被高烧折磨得浑身酸软无力的时候,这种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关怀,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混乱混沌的思绪里,有了一处可以安然停靠的港湾。

  见他迟迟不动,林溪又把碗往前递了递,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怎么不喝?不合胃口?”

  佟聿怀终于动了。

  他没有自己伸手去接,而是就着她捧着碗的姿势,微微探过身,低头凑到了碗边。

  林溪愣住了。

  他这是……要她喂?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他低下头,嘴唇碰到了碗沿,慢慢地喝了起来。

  辛辣又带着丝丝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滚烫的温度,一路向下,熨贴着空荡荡的胃,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驱散了不少身体里的寒意和不适。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手背上,湿热的,痒痒的。

  林溪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个碗,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安静的阴影。

  病中的他,褪去了所有平日里那种运筹帷幄的锐利和拒人千里的疏离,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温顺和脆弱。

  他喝得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整个卧室里,只剩下他吞咽时喉结滚动的轻微声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溪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快酸了,可她不敢催,也不敢动,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当一个任劳任怨的“碗托”。

  终于,一碗姜汤见底。

  佟聿怀抬起头,也许是喝了热汤的缘故,他原本苍白的嘴唇恢复了一丝血色,显得格外红润。

  “谢谢。”他把空碗从她手里拿走,放到床头柜上,整个过程,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了她的手心。

  温热的,带着一点薄茧的触感。

  林溪像触电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不用……不用跟我客气。”

  林溪把手背到身后,指尖还在发烫,连带着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强迫自己忽略掉那转瞬即逝的触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我熬了粥,在厨房温着。你吃一点再继续睡,空腹吃药对胃不好。”她说完,像是为了逃离这间卧室里越来越微妙的气氛,转身就想往外走。

  “你……”

  身后,佟聿怀沙哑的声音叫住了她。

  林溪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一下午……都在?”他问得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