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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求者的关系。”

  短短六个字,通过电流传过来,声音是佟聿怀一贯的低沉与清晰。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毫不留情地扎进林溪的耳膜,再一路烫进大脑深处。

  办公室里那恒定温度的冷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作用。

  一股燥热从脚底猛地窜起,沿着脊椎攀升,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冲向头顶。

  电脑主机细微的嗡响、窗外遥远模糊的车流声、甚至是自己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所有声音都在此刻被一种尖锐的耳鸣覆盖。

  世界失声了。

  林溪握着手机,冰凉的金属机身硌着汗湿的掌心,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根根绷紧,透出青白色。

  整个人像是被看不见的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所有的动作指令都被瞬间切断,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追求者?

  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说,这其实是某个她不知道的商业术语,一种应对危机的代号?

  她是不是因为连日来的高压和疲惫,终于在此刻不堪重负,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林溪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像一台超负荷的服务器,拼命地为这句匪夷所思的话,搜寻着一个足够安全、足够理性的解释。

  可她的心跳却彻底背叛了她的理智。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战鼓,狠狠砸在她的胸腔里,震得她耳膜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那股汹涌的浪潮,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掀翻。

  她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组织不起来。

  周遭的空气变得黏稠而沉重,压迫着她的肺叶,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终于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几乎不成调的话。

  那声音抖得厉害,又轻又飘,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小叔,你……别开玩笑。”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那短暂的、没有任何声响的空白,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林溪的喉咙,让她刚刚提起的一点点侥幸,瞬间被捏得粉碎。

  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随即,佟聿怀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半点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笃定。

  “我没开玩笑。”

  这五个字,像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林溪的心口上。

  林溪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不是玩笑。

  他竟然,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在她家破人亡、最狼狈无助时,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那个在她跛了腿、人生陷入一片黑暗绝望时,用最温和的声音对她说“以后,我来照顾你”的男人。

  那个这么多年来,为她撑起一片天,不动声色地为她摆平所有明枪暗箭的……小叔。

  现在,他说,他不是在开玩笑。

  “小溪,”佟聿怀的声音似乎通过听筒,感知到了她剧烈的内在风暴,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耐心和安抚,“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

  短短两个字,却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和那些被小心翼翼隐藏在岁月深处的、她一直假装看不见的目光。

  “等你整理好过去,看清楚自己的心。”

  看清楚她的心?

  林溪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

  其实上次,在佟聿怀那间能俯瞰全城的书房里,他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向她表白时,她就用近乎狼狈的姿态逃开了。

  她刻意地忽略、回避,用加倍的工作麻痹自己,试图将那份沉重到让她无措的情感,重新塞回到名为“亲情”和“感激”的安全区域里。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回应,只要时间够久,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可她错了。

  有些东西,一旦被揭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一直以为,这次的舆论风波,只要冷处理,只要拿出证据证明清白,过一段时间总会平息。

  但是没有想到,佟聿怀会选择用这样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

  “现在既然有人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不如我们顺水推舟,直接公开。”

  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在决定下一季度的营销方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商业决策。

  “这样,就能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你觉得呢?”他最后问。

  林溪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混乱不堪。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视线死死地盯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一点深色木纹上,仿佛那是能让她不至于溺毙的唯一浮木。

  指尖在光滑冰凉的桌面上,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她试图用这种微小的、重复的动作,来让自己混乱到极致的思绪冷静下来。

  可这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她的心跳还是那么快,快得让她从心底里感到一阵阵发慌。

  她强迫自己,像分析一份棘手的商业合同那样,逐字逐句地去分析佟聿怀的话。

  他说“顺水推舟”,说“断了他们的后路”。

  从公关策略的角度看,这无疑是最适合的一招。

  可是……

  可是,那句“我一直在等你”……

  还有那句“看清楚自己的心”……

  这几句话,无论她怎么分析,怎么拆解,都绝不像单纯的公关说辞。

  它们是带着温度的,带着重量的,带着一种让她无法直视的认真。

  它们是这份“公关合同”里,最不合逻辑,却又最无法忽视的条款。

  林溪咬紧了下唇,柔软的唇瓣被她自己咬得失去了血色,泛起一圈苍白的印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从几乎闭合的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

  “……小叔,我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

  她迫切地需要时间,来好好地理一理这团已经彻底乱成一团麻的思绪。

  她需要一个安全的距离,去消化这份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感。

  “好。”

  电话那头的佟聿怀没有丝毫逼迫,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像是能抚平世间一切焦躁。

  “别有压力,慢慢想。”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然后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补充道:“我等你答复。”

  “不过……明天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公开。这……是我们商量后的决策。”

  林溪听了,脑袋愣了一下。

  他后面的话,巧妙地将那份不容置喙的决定,包装成了一个看似双方协商的结果。

  他在给她台阶下。

  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当成是我们共同制定的公关策略,如果你觉得这样会更轻松的话。

  林溪的心里,涌上一股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被人掌控的不悦,有被强行推着走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妥帖安放、被周全保护的……暖意。

  他只是想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断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的后路。

  至于那份表白,佟聿怀把它藏在了这场雷厉风行的公关行动之下,给了她假装看不见的余地。

  “好。”

  林溪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稳了些。